李溫良從小嬌縱,幾時受過這樣的待遇?又惦記着親娘,沒過多久,就哭鬧起來。一旁的乳母怎麽哄他,都哄不住,最後是窦王妃命人将他帶了下去,才算是消停了。
看到李溫良這般不懂事哭鬧,周圍的宗室又是一陣議論紛紛,覺得小楊氏不會教兒子,從前是怎麽傳出賢良名聲來的呢?又有人提起小楊氏負責教養的嫡長女李俶君,素來脾氣不好,任性又刁鑽;另一個小楊氏親生的李妍君,本來一向名聲不錯,前些天卻鬧出殺妹的荒唐事來,可見本性也早就歪了。小楊氏教的三個孩子都有毛病,她這賢良名聲也太虛了些,怕不是自己吹牛的吧?就她這作派,哪裏及得上正室陳氏的十分之一?
宗室們又是鄙夷小楊氏的虛僞與惡毒,又是歎惜陳氏的早逝。李俪君在靈堂裏聽着,眼皮子都沒擡一下,隻顧低頭念經。
她知道,别看現在有那麽多親戚朋友說陳氏的好話,罵小楊氏的壞話,這裏頭大部分的人其實都隻是吃瓜群衆而已,并不是真的那麽正義凜然。陳氏被小楊氏欺負,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又有幾個人幫她說話?大多數人不過是在背後議論幾句罷了,少有人會去當面得罪小楊氏。
今日老鄒王将殺害陳氏的兇徒送到了官府,京兆尹審出了案子與楊家姐弟有關,正是新鮮出爐的八卦,所以大家才會熱情地議論着。過得三五日,長安城裏有了别的新聞,誰還會關心隋王府的妻妾情仇呢?
所以,李俪君不會因爲今天有那麽多人站在她這邊,就以爲自己有了依仗。日子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外人也就是嘴上說說,幫不了她什麽的。
至于李溫良,小楊氏與李妍君幹的那些事跟這孩子沒關系。四歲大的小男孩,連話都不一定能說明白,他能做什麽呢?李俪君沒功夫跟他計較,也不擔心他會吃什麽苦頭。别看他現在被冷落了,好象很可憐的模樣,他身邊的乳母總會照應他。小楊氏身邊的婢仆若想自保,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跟着小主人,他們知道該怎麽做。而在父親李玳再添一個身體健康的兒子之前,李溫良依然還是李玳心中的寶呢!在這隋王府中,還沒人敢對他不利。
再說,還有楊家在。小楊氏是保不住了,可是,除非楊家再嫁一個女兒過來,又生了兒子,否則楊家那幾位舅爺是不可能放棄李溫良這個外甥的。沒了小楊氏,他們現在想要控制李溫良就更容易了。
跟李溫良這個小屁孩相比,李俪君覺得自己的處境更麻煩些。有功夫,她還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個兒。
今日出了大事,前來隋王府的宗室皇親們,注意力都被轉移到京兆衙門那邊去了。陳氏的蓋棺儀式少了關注,幸而李儉讓把自己孝子的任務完成得很好,該有的禮數都不缺,該哭的時候哭了,該出力的時候也肯出力。如今陳氏已經被封入棺中,剩下的就是入土了。李俪君哭了半日,想着自己從今往後再也見不到母親,又忍不住掉下淚來。
午飯大家簡單地用了。過後,有一些關系比較疏遠的人,紛紛告辭離去。隋王年紀大了,每日都要午睡,很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窦王妃陪着衆女眷們聊了一會兒天,又請衆人往花廳品茶。
靈堂裏便安靜了下來。
蒼娘子來請李儉讓去休息,李儉讓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小妹:“四妹妹,我們一道去吧?”
李俪君平靜地搖了搖頭:“我想多陪陪我娘,阿兄自去便是。”
李儉讓勸她:“不管四妹妹如何傷心,都要注意休息,不能累着了自己。你也過去陪長輩們說說話。長輩們都很關心你。”
李俪君道:“我知道長輩們關心我,可我能陪在我娘身邊的時間是有限的。現在我更想留下來陪我娘說話。阿兄放心,我身邊有人侍候。”
李儉讓見勸她不動,歎了口氣,随蒼娘子離開了。
李俪君留在了靈堂中。
這個時候,連專門請回來念經誦佛的和尚道士們都下去休息了,原本在堂内外執守的屬官吏員也輪流去用飯了,剩下的人不多,主要就是東院與李俪君身邊的侍從。李俪君樂得沒有外人在,便指揮二紅把軟席移到了棺椁前,自己盤腿坐上去,慢慢燒着紙錢,口中低聲念着往生經。
她這麽幹已經有好幾天,二紅與嬷嬷們看得熟了,并不以爲意。殺害陳氏的兇嫌落了網,如今她們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京兆衙門那邊。呂嬷嬷隻可惜殺害陳氏的那一個兇手已經死了,免去了砍頭的極刑,實在太過便宜他。二紅則好奇,京兆尹能把案子審到什麽程度?能不能将指使歹人行兇的小楊氏與楊铄都一并判了死刑呢?
呂嬷嬷聞言,沉默下來,随後便來安撫李俪君:“小娘子,咱們雖然恨不得小楊氏那賤人明兒就被砍了頭,可她到底是咱們王府的女眷,又替嗣王生了一雙兒女,要她死不難,但若要把她拉到外面砍頭……嗣王怕是絕不會答應的!”
李俪君對此很淡定:“隻要人死了,我不在乎她是怎麽死的,砍頭、上吊、服毒……都可以,反正世人都知道她是罪有應得,我娘的怨氣就能平了。”
呂嬷嬷忙道:“小娘子說得是!”
二紅小聲出了個主意:“咱們是不是該叫西院那邊也知道前頭發生了什麽事?那小楊氏如此惡毒,也該叫她嘗嘗擔驚受怕的滋味。最好再給三娘子捎個信兒。咱不跟四郎一個小孩子計較,可三娘子差點兒害了我們小娘子,也是個壞人……”
李俪君笑了笑:“你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去,隻是注意分寸,别惹得阿翁阿婆和阿耶生氣就行。我在這裏陪我娘,沒旁人在,我還能跟我娘說說體己話呢。今天是娘的頭七,晚上娘興許會回來看一看。若能讓我再見她一面就好了。”
這種事怎麽可能呢?呂嬷嬷心裏歎氣,卻又不忍潑李俪君冷水,隻得胡亂拿幾句話搪塞過去。
下午,李儉讓又過來給繼母念了一會兒祈福經文,便叫親妹妹李俶君派人請了過去。窦王妃打發申姜過來陪李俪君,沒過多久,又被她打發回去了。呂嬷嬷消失了一段時間,二紅與石青輪番出去打了個轉,李俪君也不問她們做了什麽,隻知道太陽快下山的時候,西院那邊鬧騰起來了,二嬸黃氏帶着人過去鎮壓,窦王妃則将衆宗室女眷客客氣氣地送走了。
後來,連西院也沉寂了下去。
二紅與石青守在了靈堂門口,李俪君獨自跪坐堂中燒紙念經,心裏猜想着,在這個興許存在靈異現象的世界,母親是否會在頭七回魂夜現身一見?
就在天黑下來的時候,一陣清冷的風穿堂吹過,吹得素幔白布亂飛,紙錢四散。李俪君心中一動,擡頭往棺椁的方向望去,卻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威壓從身後降臨。
她臉色微變。
原來這個世界也有修真者?還是築基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