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氏因爲“生病”而被勒令閉門靜養的消息傳到李俪君耳朵裏時,她正跟長兄李儉讓一處用晚飯。
兄妹倆如今每日都會在靈堂上見面,時不時說句話什麽的,關系大爲好轉。至少如今兩人可以和和氣氣地坐在一張桌子邊上一塊兒用餐,身邊侍候的人也不會啰嗦了。
蒼娘子今日不在小主人身邊,隻剩兩個侍女侍候茶水,連布筷的工作,都是二紅負責的。李儉讓的侍女沒有在二紅布好筷之後,重新将小主人的筷子擦一遍又或是換一雙,足可見雙方關系比起從前大有長進,已經有了互信的基礎。
也因爲如此,當李儉讓的侍女蒼翠前來報告小楊氏消息時,李俪君不需要回避,就直接跟自家長兄一塊兒聽了她的禀報。
小楊氏在上午還在靈堂上出現過,擺出一副爲了仁慈的正室傷心難過的柔弱賢良妾室模樣,似乎想要證明自己并沒有做過謀害正室的事,一切的流言都是不懷好意的有心人編造出來的。
若是從前,她擺出這副架勢來,總能哄住幾個不知内情的人。然而如今她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受害者李俪君還頂着一身的傷,天天出現在靈堂上,向所有人展示她母女的罪行呢,豈是她幾句話就能蒙混過去的?宗室貴婦們大都站在李俪君這邊,曾經站在小楊氏那邊的人,也早就不出現了。沒人幫小楊氏說話,她隻能灰溜溜離開。
當時她看着還是好好的,到了下午就忽然病倒了?誰都清楚這裏頭肯定有問題!
蒼翠前來報信之前,已經找人打探過了,據說是嗣王李玳親自下命,讓人将小楊氏關在自己的院子裏禁足的。小楊氏手底下的人,大半被趕了出來,留下的都是心腹近侍。李玳還命人把四郎李溫良給抱走了,說是怕小楊氏會過了“病氣”給兒子,轉頭就把孩子給送去了隋王那兒。
隋王哪裏耐煩帶孩子?當日李儉讓也是滿了七周歲後,才搬去跟他一塊兒住的。李溫良今年才四歲,一向嬌慣,遇到不順心的事就要嚎哭鬧騰。隋王打算把小孫子送去窦王妃那兒。嗣王李玳卻不放心,生怕繼母會害了他的兒子,丢下小楊氏就急急趕去勸父親了。
小楊氏被丢在院子裏,連個醫師都沒看過,就被宣稱患了驚懼憂思之症,自然明白自己是翻了車。本來她覺得自己有嗣王撐腰,沒什麽可害怕的。可一旦連嗣王也丢下她不管了,她哪裏還冷靜得下來?
她從前一向端着大家千金的穩重作派,叫人奉承她比陳氏更配做嗣王妃。可今天她哭得好不可憐,一直在喊冤,什麽風度都顧不上了。奈何一向對她格外憐香惜玉的嗣王不在場,沒有看到她這副可憐樣兒。
蒼翠乃是蒼娘子的女兒,同樣忠于大楊氏,對于小楊氏的所作所爲氣憤不已。如今看到了她的下場,心裏别提有多痛快了。
李儉讓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他确實對姨娘小楊氏有怨恨,可他到底敬愛過她超過十年的時間,這種感情不是朝夕間能輕易忘卻的。看到她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心中也有些不大好受。
他忍不住問蒼翠:“阿耶是怎麽說的?隻是讓姨娘禁足稱病麽?他有沒有說,姨娘需要病多少年?”
蒼翠用一種憐愛的目光看着他:“大郎也太心善了!什麽需要病多少年?既然楊娘子忽然得了‘重病’,自然是病着病着,就一病不起了。她都敢對大郎下毒手了,真叫她保住了性命,萬一她又再設法害你怎麽辦?王爺與嗣王都疼你,絕對不會容許那毒婦有機會再下手的!”
李儉讓的臉色變了:“你是說……姨娘會死?”他頓時有些心神不定起來。
李俪君擡眼看了看他:“阿兄就是心太軟。楊娘子都想害死你了,你還覺得她可憐。”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儉讓看着頭上傷口仍舊明顯的小妹,實在沒臉說自己對姨娘還有感情,隻能道,“我就是覺得……姨娘害我那事兒,終究沒有實證,隻是小道消息滿天飛罷了。倘若因爲謠言便置姨娘于死地,隻怕她不服……我外祖母和舅舅們也會不服。”
李俪君眨了眨眼:“阿兄是覺得,沒有真正看得到的證據能證明她确實曾經謀害我阿娘和你,阿翁與阿耶就不該處罰她,是嗎?”
李儉讓越發覺得羞愧了:“我知道四妹妹受了許多苦,那都是姨娘與三妹妹的錯,我不是在爲她們抱屈……”
李俪君淡淡地道:“你隻是覺得,關于楊娘子指使歹人來殺我娘和你的事,隻有三姐姐一句說漏嘴的話,事後她又拼命否認,所以當不得真,需得有更确切的證據,你才能相信,一直以來你都當親娘敬重的楊娘子,是真的對你有殺心。否則,你不能接受楊娘子因爲沒有證據的事,就丢了性命。”
李儉讓漲紅了臉,但他沒有反駁,算默認了小妹的話。
蒼翠在旁急了:“大郎!我娘她們都查過了!這是千真萬确的事!難道我娘她們還能冤枉那毒婦不成?!你也别總拿那毒婦的撫養之恩說事。從小到大,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在照顧你的飲食醫藥、針線起居。她也就是每日過來看兩回,偶爾給你喂個藥罷了。
“你每每從昏迷中醒來,總能看到她守在床邊,因此對她十分感激。可真正守在你床邊的是我娘和幾位嬷嬷、姐姐們。隻因那毒婦有吩咐,你一旦有了蘇醒的迹象就要告訴她,所以她才會每次都能趕在你睜眼時來到你床邊!我娘早就說那毒婦有心機得很了,卻不知道她還有膽量謀害你!昨兒我娘跟你說了那麽多,怎麽你還念那毒婦的好呢?!”
李儉讓看着蒼翠,欲言又止。蒼娘子素日跟小楊氏就有些不大和睦,如今她積極宣揚小楊氏的罪行,他有些疑心乳母是故意爲之。可乳母待他一向關愛,他不好說實話去傷她的心,隻能沉默了。
李俪君見狀,微微笑了一笑:“阿兄,你也許信不過我,可阿翁與阿耶,你總信得過吧?若不是他們查到了确實的證據,又怎會輕易處置楊娘子呢?他們就算不在乎楊娘子,也不會看着四郎的名聲受牽連的。既然他們決定要重罰楊娘子,自然有他們的道理。沒有大肆宣揚,估計是爲了楊家的臉面着想。畢竟如今楊家在長安城裏風光無限,阿翁也不想平白得罪了他們的。”
李儉讓恍然:“這話有理。”他對自家父親的信心一般,但對祖父是一向信服敬重的。既然祖父都默認了父親的決定,他再出言質疑,豈不是辜負了祖父的一片慈愛之心?祖父也是擔心他的安危才要處置姨娘的吧?
李儉讓暫時不糾結了,李俪君低下頭,心裏盤算着,差不多是時候讓世人知道更多小楊氏的罪行了,不然象李儉讓這樣的傻白甜還真以爲她有冤。
畢竟隋王會發怒,隻是因爲自己的利益受損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