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人剛進寺不久,就有一名煉氣期的小和尚跑到塔裏來找圓光法師了。李俪君記得曾經在雁塔坊市裏見過他,李明柏與他更熟悉,見他來了,便主動迎上去:“這是怎麽了?看你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
那小和尚急道:“李檀越,你可瞧見我師父了麽?方丈急着找他呢!”
李明柏便答道:“圓光法師去了塔頂,還沒回來呢,你别着急。方丈能有什麽急事找他呢?”他知道大慈恩寺的方丈是凡人,心裏并不覺得方丈有召,身爲築基修士的圓光法師就要立刻應召而去。
然而小和尚卻更着急了:“廣平王到寺裏來上香了。他還記得師父先前跟他說過話,想要再見師父一面,還說要到塔裏來瞧瞧玄奘法師的遺寶。方丈也不知能攔多久,但總歸是攔不下來的。師父若一直不出現,難不成還真讓人進塔裏來不成?!”
這話說得李明柏、周明庚以及他們身後的崔東行都皺了眉頭。崔東行道:“即使那廣平王真個來了,你們也有法子不讓他登上高樓層的吧?隻管讓他在凡人可見地方轉悠便是了。”他是唯識宗的老朋友了,自然清楚這座大雁塔裏頗有奧妙,凡人與修士可以同時進入,卻不會擠在一個空間之中。
小和尚焦急地看向通往塔頂的樓梯,咬了咬牙:“若師父一直不能下來,也唯有如此了!”他是不敢擅自登上塔頂的,而以他的修爲,要操縱塔中的機關,雖然有些吃力,但也不是辦不到。他曾經有過好幾次經驗了,如今也能獨立完成這項作業。
他朝崔東行師徒三人合什道謝,又朝李俪君這邊行了一禮,請他們看到自家師尊時幫着傳個信,便又匆匆離去。
周明庚問崔東行:“師尊,這位廣平王……弟子記得好象是日後的唐德宗吧?”
崔東行搖頭:“應該是唐代宗……總歸是李唐的皇帝就是了。他如今還是東宮皇孫,應該挺受寵的吧?因此大慈恩寺的方丈不敢違命,隻能讓圓光法師受委屈了。”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長年與凡人雜居,又有真仙觀鎮壓在上,唯識宗的日子也不好過。”
李明柏小聲道:“以後他們有了元嬰上人撐腰,應該不會再受這樣的委屈了吧?”
周明庚有不同的想法:“那也不過是少了真仙觀的壓制罷了。本來我們上清派要重回關中,将真仙觀驅離此地,唯識宗也不用再受這個委屈了。可唯識宗就在大慈恩寺裏,平日都要與凡人打交道,少不了要在長安城的達官貴人面前伏低做小,這些委屈隻怕是少不了的。”
崔東行咳了兩聲,有些忌憚地看了看通往塔頂的樓梯口:“都少說兩句吧,這裏畢竟是唯識宗的地方。”
兩名煉氣弟子頓時都閉了嘴。
李俪君倚在窗洞旁往外眺望。她有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因此外頭的人并沒有發現她就在塔裏。隻是她看着遠處開始往大雁塔方向走近的廣平王一行,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因爲她發現,有兩個在剛剛廣平王入寺時還未見蹤影的人,如今就身處他身邊,正與他興緻勃勃地談着話,也不知道是幾時、在哪裏遇上的。哪怕廣平王有意低調行事,沒有通知大慈恩寺清場,李儉讓與鄭汶出現在這裏,也太過離譜了吧?!
李俪君的嫡長兄李儉讓,繼母裴氏從前夫家荥陽鄭氏帶回長安的長子鄭汶,這兩個人不留在隋王府裏守着即将臨盆的裴氏,跑到大慈恩寺裏做什麽?難不成是聽說廣平王來了,特地過來套近乎?可隋王不是會讓小輩做這種事的人,李玳會做這種事,眼下卻已被父親軟禁在西院,按理說也不可能支使得了嫡長子和繼子幹這種事的呀?!
李俪君忍不住暗暗“啧”了一聲,眼看着他們一行人越走越近,沒過多久就進入了大雁塔底層,心裏不由得暗暗生起悶氣來。
廣平王一行人進了大雁塔後,與李俪君一行人身處不同的空間中,相互間倒也不會彼此打擾。隻是李俪君一想到李儉讓可能又被渣爹李玳支使來做些丢臉的事,就忍不住生氣。她想知道李儉讓都跟廣平王說了些什麽,但又不想出現在他們面前。圓光法師去了塔頂後,就一直沒有下文,也不知道是在磨蹭什麽。李俪君與崔東行師徒三人待在塔裏,該發的信都發出去了,隻能呆等,又沒有靈氣可以修煉,還怪無聊的。
李明柏不一會兒便忍不住小聲問崔東行:“師尊,我們要等多久呢?”
崔東行也覺得圓光法師走得太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塔頂那位窺真上人出了什麽問題,難道是那幾枚高級靈石不夠使?
他走到李俪君面前,小聲問:“李真人,你給圓光法師的靈石……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幾塊高級靈石,能有什麽問題?
李俪君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靈石出問題。窺真上人如今不是正缺靈氣嗎?高級靈石應該正好能幫上他的忙呀?我倒是比較擔心他目前的狀況,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師尊回來……圓光法師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恐怕窺真上人已經很難再支撐下去了吧?”
“那怎麽辦?”崔東行聽得也擔心起來了,“我已經給老祖送了信。可老祖離得這麽遠,即使收到信再回來,也是天黑之後的事兒了……”而本來凜元老祖就計劃好明日清晨再回關中的……
當然,如果凜元老祖不坐雲船,改爲親自飛回來,以他老人家的修爲,從蜀中到長安,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問題是崔東行發出去的信,他幾時能看見罷了。
崔東行與李俪君面面相觑,都開始覺得塔頂情況有些不妙了。圓光法師是不是去得太久了?
兩人正糾結着,忽然聽得頭頂一陣巨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塌了似的,吓了兩人一跳。
鎮定下來後,兩人定神感知,發現并不是塔頂的建築物塌了,而是某種修真色彩更濃厚的建築……在方才忽然間分崩離析。大雁塔本身并未受損,但塔頂的靈氣已經開始外洩,唯識宗圍繞着大雁塔建造起來的各種防護、隐藏的陣法,也跟着混亂起來。
李俪君與崔東行立刻明白,這是塔頂的洞天出了問題!
巨響與混亂,甚至驚動了身處塔中凡人活動空間的廣平王與李儉讓、鄭汶一行。他們驚疑不定地左右張望,随行人員驚慌失措,以爲是地動了,正催着貴人趕緊離塔逃生。方丈百般安撫着衆人,又命僧人到塔頂查看,同時爲廣平王一行引路,将衆位貴人帶離塔中。
廣平王等人本來已經登上了三層,如今在方丈的引領下往塔底走,走到第二層的時候,塔身不知爲何,忽然搖晃了一下。随着幾陣金光閃過,塔中光線大變,本來略有些灰暗的空間,不知爲何忽然亮堂起來,就象是傍晚忽然變成了白晝。
李儉讓驚訝間,下意識擡頭望向窗洞,正好與李俪君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