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伴随着陣陣催促的鼓聲,裴王妃趕在坊門關閉前回到了隋王府。
李俪君得了消息,就立刻趕往正院。
在院門前,她遇到了長兄李儉讓和他的乳母蒼娘子與侍女蒼翠。
李儉讓的臉色依然透着蒼白,看起來也是一副憔悴虛弱的模樣,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可他堅持要進門去旁聽長輩們商議父親的事。然而蒼娘子母女倆都擔心他的身體,無人攙扶的話,他可能根本走不了幾步路。既然隋王夫婦都說他小孩子家不需要操心這些,事情交給大人處理就行,讓他别過來,他還非得走這一趟,萬一有個好歹的,豈不是讓長輩們擔心?還是盡快回院去歇息的好。
商議正事的場合,連二夫人黃氏與三夫人林氏都不能來,李儉讓身爲隋王嫡長孫還有可能參與進去,但侍女們是絕對沒有資格進門的。蒼娘子母女倆都不放心讓李儉讓獨自一人進正院,那還不如勸他回去呢。
李儉讓卻非常堅持:“我又沒什麽大病,走幾步路還不至于會倒下。長輩們擔心我,我自然感激。可我身爲阿耶的嫡長子,在他有難時,斷不可能袖手旁觀,隻顧着自己清閑自在的。你們不必再勸了,再勸就立刻回去吧,不必留下來等我。”
他這理由一出,蒼娘子頓時就無話可說了,母女倆對視一眼,都隻能暗暗着急。
李俪君見狀就走上前去,扶住了李儉讓的一邊手臂:“我扶阿兄進去吧。阿耶的事,我應該也有資格旁聽一下的。”
李儉讓看到李俪君已換上了一身簡樸的藏青道袍,也不知道是什麽料子做的,既沒有絲綢的光澤,也不象葛麻那般粗糙,從頭到腳沒有一點刺繡紋飾,身上也沒戴任何飾物,隻在簡單的道髻上插了一根紫竹道簪。若不是身在隋王府,誰會覺得這是一位出身在富貴鄉的宗室女?鄉野道觀裏的小女冠,也不過如此了。
李儉讓心情複雜:“小妹,你這是……”兄妹倆才分别不到兩個時辰,李俪君竟然就已經換上了女冠的裝束,而且還不是一般宗室女冠們的華麗風格,就是簡簡單單的道家打扮,簡直就象是個小道士。出家儀式都沒辦完,小妹就這麽急着做出家人麽?
面對兄長的驚訝目光,李俪君隻是很淡定地回答:“反正是早晚的事,先換上了也好,行動方便些。”又看向正院正堂的方向,“裴王妃已經回來一陣子了吧?不知道她在裴家都打聽到些什麽消息了。”
李儉讓連忙收回思緒,正事要緊:“咱們趕緊進去問問。”
李俪君便扶着李儉讓往裏走,順便還用靈力悄悄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确認他沒有大礙,隻是虛弱了些,忽然遭受到打擊,憂慮不安,情緒不穩引發了身體的不适,過後休養一段時間,保持心平氣和,慢慢的也就養回來了。她暗暗放下心來,加大力度助了李儉讓一把力,讓他能走得更輕松一點。
兄妹倆很快就走到了正堂。門沒有關,侍從都被趕得遠遠的,因此也沒人攔他們倆。他們直接進了屋,看到隋王坐在上座低着頭不說話,面色頗爲難看,窦王妃露出幾分譏諷之色,但沒有說話。裴王妃則是一臉疲倦的模樣,臉色略有些發白,明明是開春時節,天氣還冷,可她額上竟然已經冒汗了,打濕了幾縷秀發,妝也有些糊了,顯得她略有些狼狽,然而她如今根本顧不上這些。
二叔李玖坐在下首,縮着脖子沒說話。三叔李琅雖然坐在末席,神色倒還算淡定。見到李儉讓、李俪君兄妹進屋,他向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到自己身邊坐下。沒有驚動父母,但也沒有趕人。李俪君連忙扶着李儉讓走了過去。
坐下後,李琅壓低聲音告訴兄妹倆:“大嫂去裴家打聽過了,李林甫的兒子确實告了長兄一狀,可聖人并未發怒,隻是厭煩罷了。就連楊國忠,也沒把長兄放在眼裏。是虢國夫人向聖人進言,說要給長兄一個教訓,聖人這才派兵把人帶走的。”
李儉讓吃了一驚:“這是爲什麽?!既然聖人沒有發怒,楊國忠也沒當一回事,爲何虢國夫人要說這樣的話?而聖人又允許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倒是猜到了幾分。
李玖在旁小聲說:“說是虢國夫人看不慣嗣王行事,又替族兄打抱不平,認爲嗣王先前無端造謠中傷楊國忠,讓楊國忠受了委屈。雖然楊相爺寬宏大度,不在乎這些小事,但她做妹妹的不能不替族兄讨回公道,因此求聖人治一治嗣王。反正……嗣王這回也确實犯下了大錯,聖人願意從輕發落,那是聖人寬仁,可聖人若打算從嚴處置,那也是理所應當,誰也挑不出理兒來……”
李俪君低聲問:“阿翁阿婆不是進宮請過罪了嗎?聖人沒說什麽?”
李琅搖搖頭:“阿耶和阿娘壓根兒就沒見到聖人。”不但沒見着,還被晾在一邊了。一個略有些面生的内官讓隋王夫婦在偏殿等候聖人召見,他們坐了半天,連盞茶都沒有,也無人告訴他們聖人幾時會見他們。這樣的待遇,隋王在幾年前不受皇兄待見時,都不曾受過。那時候的聖人多少還會顧着些小弟的顔面,不讓外人知道隋王失了聖眷,随意奚落嘲諷他。可今天,連這點表面的待遇都沒有了。隋王當時覺得自己一家要涼了,真的心灰意冷。
後來還是貴妃打發人來告訴他們,說聖人早就去了芙蓉園,根本不在宮裏,是宮人疏忽才怠慢了他們,讓他們别在宮裏傻等下去了,先回王府等消息。貴妃還說,事情不大,聖人也沒打算對親侄兒趕盡殺絕,隻是覺得他平日行事過于荒唐了,打算給他一個教訓,叫他以後學乖一些。這事兒不會牽連隋王府,讓隋王夫婦安心。
隋王夫婦這才避免了在宮中傻等到天黑的下場,但他們也是有年紀的人了,吹了半天的冷風,身體也有些撐不住,相互攙扶着出了興慶宮,回到王府剛換了衣裳,裴王妃就回來了。
裴王妃從裴家帶回來的消息證實了貴妃的說法。聖人确實不打算對親侄兒下狠手,但也不打算從輕發落,一定要給他點顔色看看,免得他日後又鬧出笑話來。至于嗣王之位是否要換人坐,聖人還沒拿定主意呢,要看李玳被拘禁的這段時間,是否足夠乖巧老實了。
求虢國夫人幫忙說好話是不可能的。她本身就是始作俑者,不繼續對隋王一家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裴王妃今日在娘家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又送上了一份極重的厚禮,才從虢國夫人處得到一句口頭上的承諾,說她不打算繼續跟嗣隋王李玳一般見識了。
但是否會有其他人跟李玳過不去?虢國夫人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别來問她。
這就是爲什麽隋王夫婦與裴王妃如今臉色會如此難看的緣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