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她也曾經曆過一番混亂,不過如今地府裏有大片街區,住的都是象她這種需要等待“重生”的魂魄,她被李溫齊帶過來後,沒多久就有陰差安排她住進了那些街區。她慢慢地适應了地府裏的生活,也結識了不少新朋友。女兒與舊婢們時常燒些香火祭品下來,她身家也算是豐厚,拿去周濟朋友們,慢慢的就把人脈打開了,生活也日漸安頓下來。
她在地府裏住的時間長了,活動範圍漸漸往外發展,還意外遇上了自己去世多年的父親陳翁呢!可惜母親早已投胎轉世去了,沒能見上一面,令人遺憾。
陳翁在地府裏的小日子過得頗爲悠閑,時常與那些結交多年的宗室老朋友相聚,整天在一起聊天、下棋、喝酒、品茶、釣魚、談詩論畫什麽的。最初他重遇獨女,還爲女兒早逝而感到悲傷,但很快又樂見父女二人在地下相聚了,一度想要爲她牽線搭橋,讓她在地府裏找個新女婿呢,搞得陳氏哭笑不得。
父女倆目前的住處離得頗遠,隔着好幾條街,來往不是很方便。可惜地府裏不許随便搬家,他們隻能隔幾日相聚一次,卻無法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今日陳氏被李祏接出地府的時候,沒來得及通知父親,心裏還覺得十分可惜。若是下次有機會,她真的希望父親能再見女兒一面。他老人家去世時,女兒年紀還小,隻怕已經不記得外祖父了。
李俪君聽得訝然,沒想到外祖父陳翁去世這麽久了,母親陳氏竟然還能與他在地府重聚,難道外祖父就不需要投胎轉世嗎?
這點陳氏也曾向父親打聽過。在地府待了幾年,她已經知道這世間輪回的秘密了,知道他們這些宗室權貴基本都是不需要另外投胎,死了就住在地府裏,等到下一個世間輪回,到他們該“出生”的時間,直接去投胎就行了。她原本不在此列,隻是因爲隋王李隆悌在上一次世間輪回時意外地不曾夭折,活下來生兒育女,子孫滿堂,連帶的也添了她這個生出繼承人的長媳,她才有了入住那些街區的資格。然而陳翁并沒有宗室權貴的身份,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還是世人眼中“自甘堕落”的類型,怎麽也能免去轉世投胎之苦呢?
經陳翁解釋,陳氏才知道,陳翁上一世死去之後,地府也曾有過争論。按照一向以來的規矩,他這個普通人死後直接去投胎就好了,下一世也不需要特地安排他的“重生”,可真仙觀裏幾位李唐宗室出身的仙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認爲他拯救了許多宗室成員的性命,倘若下一世沒有了他,李唐宗室必定會多死許多人,那樣損失太大了,希望他能再做一回這輩子做過的事,讓宗室多保留幾分元氣。
雖然地府是由那位大能掌控的,但真仙觀的弟子在大能面前頗有些份量。幾位李唐宗室出身的弟子親自去向大能求情,大能便發話下來,讓陳翁有了入住那些街區,二百年後重新出生再做一回“陳翁”的機會。如今“陳翁”死了第二回,他本人在地府裏恢複了從前的記憶,便又熟門熟路地過起了自己的悠閑小日子,等待着第三次重生的到來。女兒陳氏下來了,他還有閑心教陳氏一些日常生活中經常能用上的小法術呢。如今的陳氏,可不再是初來乍到時的小菜鳥了。
李俪君聽得目瞪口呆。
陳氏卻很淡定,看看天色,便道:“時候不早了,娘該回去了,别讓真仙觀的仙人爲難。日後有機會,你再來看爲娘就是,到時候娘把你阿翁也帶出來。”
李祏忙道:“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把您家老翁也捎帶上。”順便還做了個遲來的自我介紹,“我姓李,名祏,亦是李唐宗室子弟。夫人是我的長輩,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是了。”
陳氏溫柔地沖他笑了笑:“李真人客氣了。俪娘年紀小,又是初入修行,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望您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小妹子聰明着呢,将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李祏跟她客氣了幾句,便要送她回地府。
然而這時候外頭天色已大亮,太陽都升起來了。陳氏作爲一個陰魂,長年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府中,若驟然曬到太陽,必定會受傷的。李祏先前沒考慮到這一點,如今想起來了,便翻出一件鬥篷,想要給她遮一遮。
李俪君翻出了從前在修真集市買的水晶聯珠串帷帽,把自己制作的烏紗幞頭給拆了,迅速固定到帷帽邊緣,做了點小修改,讓這垂珠帷帽變成了一頂垂下長長黑紗的帷帽,遞給了母親陳氏。
陳氏把帷帽戴到頭上,長長的黑紗幾乎遮住了她的全身,既能隔絕陽光照射的傷害,還有一點護身防風的效果,倒比李祏那件不知染過什麽生物的血液的舊厚鬥篷強了許多。
陳氏欣喜地戴着黑紗帷帽,笑道:“這是我兒親手制作的?真好看。等我拿給你阿翁瞧,他定要妒忌死了。”就這麽笑着随李祏離開了破道觀,坐着金葉緩緩升空離去。
李俪君一路送她離開,根本舍不得少看母親一眼,一直送到一處高大陰深的廟宇前,才無法再往前走一步了。仔細看去,那廟宇門上挂的匾額,不知寫的是什麽文字,模模糊糊地好象看不清楚,多看幾眼,連文字線條都開始遊動起來,簡直象是活蛇一般。
李俪君覺得雙眼冰冰的有些不舒服,忙收回了視線,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老老實實等在廟門前。不多時,李祏踩着金葉出來了,招呼她上了葉片,兩人又重新升上雲端,朝着關中方向飛去。
路上,兩人又開始閑聊起來。
李祏又忍不住感慨陳氏的溫厚慈愛,深覺自家師弟瞎了眼,認不清誰才是他應該敬重關懷的長輩。而李俪君則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心裏還惦記着母親與外祖父。沒重逢之前,她心裏想的是能再見一面就好了。等重新見到母親,她又盼着能多與母親多聚幾回。可要是每次都要李祏領路,她才能與親人相見,心裏總覺得不得勁兒。
李祏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見她好象蔫蔫的,以爲她是舍不得母親,便安慰她道:“以後若有空閑,每年你都過來探一次親就是了,隻當是你娘住在鄉下老家,不能朝夕相處,但隻要還能再見,就是天大的福氣了。你師兄我也挺想自己的老娘,可永遠也不能再見她一面了,相比之下,你已比我幸運許多。”
李俪君稍稍打起了精神:“師兄亦是宗室之後,你的父母應該也能住進那些街區,等待一輪輪的重生吧?爲何師兄會說,再也不能見到親娘了?”
李祏苦笑了一下:“因爲啊……我已經重生轉世過,第二世的親娘,跟第一世的不是同一個人。我也不知道第一世的親娘去了哪裏啊!”
李俪君驚訝地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