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麽?”
……
花廳外的雨又下起來了。
張栩喝了一盅茶,再度站了起來。
門外的下人還是那些下人,先前離去的丫鬟還沒有回來。
馮氏把茶盅放下,說道:“這種時刻,就算是她,想脫身出來必然也得費番工夫,你何必如此氣躁?倒不如坐下來靜等,省得讓人疑心。”
張栩歎氣:“也不知爲何,我今夜總有種不祥之感。”
馮氏望着他背影:“是因爲父親,還是因爲這場雨?”
張栩側轉身:“是因爲蘇家這不尋常的氣氛。我了解蘇绶,他但凡對張家還有一點顧忌,都不會因爲别的事情把我們架在這裏,雖然,我也已知道他早就對張家存有防備之心。
“你說——”
他看過來:“剛才我那塊玉,送過去會不會出事?”
“怎麽會呢?”馮氏上前,“那玉可是由她的心腹親送到她的手上,蘇家再怎麽着,也不會公然欺辱一個正牌二太太吧?黃家可也不是能任由他們蘇家拿捏的。
“你呀,是關心則亂,想多了。”
她嗔怪地輕睨了他一眼。
随後看向這濕漉漉的黑夜,她卻也歎了一息:“不過,眼下這節骨眼上,也确實不能掉以輕心。咱們都出來了,隻有父親母親在家,煜兒他們年輕,還不頂事,也不知父親他們那邊是否順利?要不,我先回府照看着?這當口可是一點疏漏也出不得。”
張栩嗯了一聲,點頭道:“你所慮甚是。”
馮氏拿起鬥蓬:“那你當心些。”
張栩笑道:“他蘇绶還敢對我怎麽樣不成?”
馮氏便也一笑,走出了門檻。
從蘇家花廳到府門這一路,她這些年不知走了多少遍,怎麽走能最快的出府,早就爛熟于心。
出了張栩視線,她藏于袖中的拳頭就一點點地松了下來。
豈止是張栩覺得今夜的蘇家不尋常?她早就覺得了。
那丫鬟既在胡氏院裏當差,怎麽可能會在胡氏死了後還穿着紅衣出來服侍?即使那隻是個侍妾,也是她的主子,不是嗎?就算她是蘇祯的通房,又如何呢?并未過明路的。
她穿的是那麽明顯的軟煙羅呢,還剛好在她和張栩眼前晃悠。
張栩關注點在于蘇绶,身爲女人,而且是身爲張栩的妻子,她的關注點當然是在黃氏身上。
那可是他丈夫牽挂了十幾年紅顔知己呀……
馮氏迎着撲飛到臉上來的雨粉,揚高的嘴角滿是譏諷。
她爲他們張家付出那麽多,對外防得密不透風,四處經營,給他們彌補了多少疏漏,對内給他們張家生下了兩個聰慧優秀的兒子,把張家打理得井井有條,他也知道她是他們張家的功臣!
但現在,他竟然指望着她能接受一個前來分他丈夫還有地位的女人!
從前,她爲了顧全大局,容忍了他們的奸情,而今,不管今夜胡氏死沒死,黃氏都不會再有新的任務了。
她是顆廢子了。
她不想忍了,故而她主動提出跟過來。但她的丈夫,還真是個情種呢,竟然爲了那個女人,如此坐立不安。他還真的想把她給迎進府裏去!
他們成親二十來年,她馮眉都未曾得過他這般緊張。
所以,她怎麽會傻到真把黃氏當菩薩搬進府去給自己添堵?
原本她是沖黃氏來的,但情況出乎意料,那丫鬟若是被打點在那裏的,自然吳淳也是。甚至胡氏的死也是!所以如果她所料不錯,那胡氏根本就沒死,而黃氏已經暴露了!
丫鬟求取信物,隻是爲了加速蘇家人認定黃氏背後的人。
黃氏賞軟煙羅是假的,當蘇祯的通房也是假的!那塊玉佩送出去,但凡落到蘇绶手上,黃氏和張栩之間的關系,就已經明擺着了。
蘇家都開始布局了,他們真的還會顧及張家,顧及你張栩嗎?
你說放人,他們就會放人?
如果會,蘇绶就不會不出來。
所以,這一定是蘇家的圈套!
蘇绶他們打算撕破臉了,張栩今夜是絕對帶不走黃氏的!很可能讓他們在花廳等,也是爲了先穩住他們。
當察覺到了這股不尋的氣息,馮氏當然不會傻到坐以待斃。
但張栩留下來是無所謂的。
不過是個負心漢的無良男人罷了,死他一個不多。
她還有兩個成年了并且出色的兒子,怕什麽!
張栩死了,張家未來的一切,就都成了她兒子的!
也隻能是她兒子的!
她坐上高高在上的位子,還操心什麽男人對自己忠不忠誠?
他死了,她得到的利益才最多!
馮氏她複将雙手在袖中攥了起來,加快速度往外頭走去。
隻要出了這府門,她就安全了。事情走勢就由她主導了。
就讓那對奸夫淫婦去地府相守去吧!
“張大奶奶冒着雨到蘇家來,怎麽又走得這麽急?”
剛剛跨門到蘇家前院,馮氏就被燈火通明的眼前情形給驚着了。
火光來處,身着銀甲的韓陌傲坐于高頭大馬之上,腰間的長劍在火光下浮動着凜冽的光,如同他睥睨過來的冰冷的眼神。
他的身後,一邊是同樣挎劍的楊佑帶領着精壯的東宮侍衛,另一邊是手捧黃帛的窦尹,隐于夜雨裏的數不清的人頭,已然将蘇家的出入口封鎖得嚴嚴實實……
馮氏打了個踉跄,扶着門框才站穩。
她倏然回頭看向依舊平靜深幽的蘇府,臉色驟然變得跟天空裏的閃電一樣白!
原來她還是猜得不夠準确,離開的動作還是不夠快!
吳淳和那丫鬟的确是蘇绶他們設下的圈套,什麽蘇祯的通房,黃氏的賞賜,果然都是假的,而胡氏沒死倒是真的,黃氏徹底暴露了也是真的!
就在張栩以爲蘇家還必須維持表面和氣,無論如何也能把黃氏帶走的時候,蘇家不但把黃氏拿下來了,而且還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原來!從張栩交出那塊玉佩起,她就根本不再有機會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