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撒謊,所受的教育使她不能再爲這點小心思做出更出格的事了,如能再見一次張偌,她會有些暗示,如果張偌沒有反應,也就是說不來提親,那她也就死心了。日後也不再喪失尊嚴地去勉強。窦尹能幫她達成心願,真是太好了!
窦尹望着落在前臂上的這雙柔荑,淺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借搖扇的動作把手收回來。
隻是片刻後,他又緩下動作,看向對面的少女。
打小就認識的小姑娘,早就出落的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備受楊夫人那樣飒爽的女子多年喜愛的人,一定是有她骨子裏透出來的美好品質的。
此刻面前的她,純良得就像一隻山澗小鹿,即使有那麽一點點陰暗的小心思,也是隻不太規矩的小野鹿。
窦尹收回目光,幽聲道:“如果張偌來提親,你是一定會嫁過去麽?”
宋奕如擡頭,片刻的怔忡過後說道:“他來提親,我難道拒絕麽?”
“我隻是想說,萬一張家沒有你想的那麽端正呢?”
“張家在朝爲官這麽多年了,在京住着也有不少年,大家都很熟悉了,就算他們家真有什麽不周之處,那一定也隻是無傷大雅的行爲。一個偌大家族,怎麽會連一些小小的污點都沒有?我是不會在乎的,等我過門了,努力修正它就是。”
窦尹張了張嘴,望着躊蹰滿志的她,終于把嘴閉上不再說話。
……
蘇婼要去的地方竟然是黃家外頭。
韓陌當了一陣子的捕頭,對京城各宅已經有數,看着威武的門楣他驚訝地道:“這不是你二嬸娘家嗎?你來這幹什麽?”
蘇婼環抱雙臂,慢悠悠地說:“既然你知道這是我二嬸的娘家,那我二嬸和我二叔的關系不太好你應該知道些吧?”
韓陌摸着鼻子咳嗽了一下:“聽說了一些。”
要說全京城如今他打聽得最多的人家,自然非蘇家莫屬。他也不是幹什麽,就是心裏想這麽做,然就這麽做了。
蘇家二房的事他當然知道,所以在蘇家人面前從來不會犯這樣的忌諱,甚至還十分用心地維護他們的體面,于是最近幾次在朝中偶遇蘇缵,對方都對他客氣起來,渾然不再是當初在胡同裏被堵住自己欺負他侄女時的模樣。
“我雖然去過黃家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是跟着我二嬸去的,作爲客人,很多事情我隻能看到表面上。——天快黑了,我想讓你幫我诳個人出來,我問幾句話。”
“诳誰?”
蘇婼沉吟:“我二嬸父親跟前原有個嬷嬷,是他們府裏的老人,也就是他們老太太指給他的,她叫崔嫂,她應該對于我二叔二嬸的婚事很清楚。”
“這還不簡單?”
韓陌揮手打發了護衛前去。
沒一會兒護衛回來:“人出來了,就在前方巷子裏。”
蘇婼未說二話,擡步走過去。
巷子口一個五旬上下的仆婦立在那裏,淡眉淡眼的,蘇婼認出來正是曾經見過的崔嫂。将要走到她面前時,蘇婼忽然停住了腳,閃到個茶棚後,跟韓陌道:“還是你幫我去問吧。”
韓陌來回看了兩眼,也沒有多說就答應了:“問什麽?”
“就問她我二叔二嬸的婚事是什麽情況下促成的,我二嬸原本對這樁婚事是什麽态度。最好問得隐蔽點兒,别一來就讓她察覺你是爲了這個而去的。”
韓陌點頭,走了過去。
蘇婼趁着崔嫂沒注意,随在人流裏靠近到了個更近的位置,正好能聽到他們說話。阿吉見狀也走到了她前面,借故歇腳,借了旁邊茶棚裏的小杌子坐下,剛好擋住她露出來的裙幅。
護衛辦事妥當,是以崔嫂的親戚來尋爲由诳她出來的,但轉眼看到韓陌,即使不認得他是當朝的鎮國公世子,她也還是被他這身氣勢唬住,愣了一愣。
不過韓陌言語客氣,借着蘇婼先前告知的一些不爲外人知的情況假稱是黃家熟人,又塞了些銀子,這婦人便也放松下來,問起他的真實來意。
韓陌就道:“實不相瞞,我哥哥早年是你們姑奶奶的愛慕者,隻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提親,你們姑奶奶就嫁去了蘇家。他念念不忘你們姑奶奶,此番聽說我進京,便托我打聽一二。
“我不敢去蘇家相擾,故而打聽到了你。還請你把你們姑奶奶婚嫁之事一些細節告知,也好全了家兄這番癡心。”
說完他立刻又道:“你放心,隻要你能細細講述來,家兄及我日後都絕不會相擾你們。”
崔嫂聽到這裏,神情也松了下來,打量他道:“原來是這樣。我們姑奶奶那确是一等一的人品,無論是出閣前還是出閣後。當時前來說媒的都快踏破了門檻,這可不是吹牛。聽公子這話,你們不是京城人?”
“不是,不過我們有買賣在京城,常來往,家兄也有幸得見過你們姑奶奶。”
“難怪了。”
或許是有黃氏那樣的人才擺在眼前,又或許是韓陌給的銀子太稱手,又或者是韓陌這樣的人品誠心相求實在讓人難以拒絕,崔嫂被說服,當下道:“我們姑奶奶也是命苦,小小年紀生母就夭折了,老爺——
“唉,說起來都是家醜,扶正的新夫人,是老爺的表妹,夫人還在世時就住進來了,還生下了一胎,隻是無名無份的,她也不急,就等着夫人走。
“後來這一天讓她等到了,直接就扶了正,不,直接就娶進來續了弦。我們姑奶奶性子溫順,新夫人生的頭胎也是位小姐,兩位小姐私下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
“隻是新夫人做的巧妙,從未讓外人知曉,人人還隻道她賢惠。但實情哪裏瞞得過我這種在黃家呆了一輩子的老人?
“後來她嫁到蘇家,都說雖然蘇家二爺才情是尋常了些,勝在蘇家家風好,也是她的福氣。哪知道這蘇家姑老爺竟也是個——唉。”
崔嫂說到這裏長長地歎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