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绶道:“如何?”
“先前我看到許多官員從裏頭出來,還有不少大官。”
對座的倆人相視了一眼,韓陌問:“是什麽情況?”
蘇婼便把先前所見給說了,見他面色漸漸凝重,也疑惑起來:“出什麽事了?”
韓陌擱在腿上的雙掌握緊成了拳:“先前在牢裏甬道中接應那蒙面人的人,也穿着一品朱袍。隻不過他們退走得太快,那甬道又窄又暗,根本看不到他上半身,也不知那人是誰?這麽巧,那混蛋剛逃出去,那幫官員就出來了,還有不少穿朱袍的在!這未免也太巧了些罷?”
恍然明白過來的蘇婼也說:“是啊,父親,衙門裏會審常蔚一案,怎麽會沒有人通知您呢?”
“老爺。”馬車外頭已然趕到了的吳淙說道,“先前您和世子進入衙門之後,府裏來人尋找您,說是大理寺卿傳話老爺到衙門來,隻是因爲老爺去不成,小的便讓人回話說老爺有事出城了。”
車裏三個人凝神聽完,蘇绶看向了另兩個:“他們早做了打算,一切都安排得合乎情理。我若沒猜錯,這個突然間發起會審的人,一定是個不相幹的人,這樣的話,就算是我們順藤摸瓜也摸不着線索。”
韓陌聽到這兒問蘇婼:“你先前看到的,具體都是哪些人?可還記得?”
蘇婼回憶了一下,點頭道:“八九不離十。”說完便把先前認識的人都說了,那些不認識的,也根據衣裳與外貌特征做了描述。
“不用了,二爺交代洗墨了,他會跟我去呢。遊大哥還得給老爺趕車呢,還是别勞駕他了。”
“果然不少着朱袍的。連撫國大将軍、劉閣老和張閣老都過來了,看來找的理由還十分充份。”韓陌沉氣頓了頓,接着道:“大人的意思,是咱們今夜查到這兒就結束了麽?”
便重重點頭:“我給姐姐們帶好吃的好玩的回來。”
“扶桑姐姐,我要去上街買紙鸢。”阿吉也停了步說。
扶桑聽聞越發舒心,打腰間荷包裏取了兩顆碎銀子塞給她:“難得出趟門,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買些。我們也看看。”
阿吉這裏看着天色已大亮,也快活地往井邊去了。
扶桑叮囑了一番,才離開去往绮玉苑。
韓陌點頭。一看蘇婼,便說道:“護衛牽了我的馬來,不如我就讓他們護衛大人和蘇姑娘坐車回去好些。省得大人露面讓人見着了,生出事故來。”
“快去洗漱吧,吃了早飯再去。”
韓陌下馬吩咐了護衛,旋即雙方便分道上了街頭。
……
“我知道。姑娘爲了正事,可忙呢。我可不能耽誤她。現在我決定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蘇婼道:“那銅箱制作精密,他們得有個擅長制鎖的人才整得出來那個局。”
月亮下行,滿城的屋宇漸漸歸于暗夜裏。
蘇绶果然正在看她:“聽說你對袁清留下的銅箱早就有過猜想?”
蘇绶點頭,側首望着被風撩起的車簾,沒再說什麽。
扶桑笑起來:“你還惦記着這事呢?不過你起這麽早也沒有用,姑娘昨夜裏回得晚,這會兒可出不了門。”
“好說。”
蘇绶也瞅了眼蘇婼,默吟了半刻道:“那就有勞世子了。”
不多時,晨曦又浮上來了,深宅之中開門的吱呀聲此起彼伏,當值的下人們紛紛自屋裏走出來,打水,清掃,攀談,沒多會兒,又各自歸于差事上。
“先這麽着吧。”蘇绶已經做勢起身,“切勿莽撞行事,打草驚蛇。”
阿吉原本推辭不收的,聽她末尾這話,又打住了。扶桑她們也難得出門,就算随蘇婼出去,她們也沒法四處閑逛,肯定心裏頭也很想瞧瞧外頭的新玩意呢。她要推辭,不是讓她們失望嗎?
蘇婼具體忙什麽阿吉不清楚,但她知道跟薛家有關,她父親就是被薛家案牽連而丢了官,以至于還早逝的,薛家要是平了反,自然周家名譽也要恢複回來。周家如今隻剩她在,那時候她去領了朝廷下發的聖旨,說不定母親就聞訊回來了呢?所以她當然也很期盼這案子早日查清楚,怎麽能拖蘇婼後腿呢?
“真是個懂事的姑娘啊。”扶桑摸摸她的頭,“我讓遊春兒去套車,讓他陪你去。”
蘇婼不由自主地吐了口氣。完了意識這狀态落在了蘇绶眼裏,又不覺投了目光過去。
蘇婼身邊的人已均知阿吉是官家的小姐,并非當真是丫鬟,即使挂名在绮玉苑當差,也從未安排過她早起的差事。
扶桑走出屋,扭頭見隔壁門也開了,走出穿戴整齊、且端着銅盆的阿吉來,停步問:“這才幾更天?你何故起來了?”
立秋快到了,照她們老家的規矩,要放紙鸢的呢,從前每年的立秋父母親都會親手給她做紙鸢,帶她去金陵城外放。母親的手很巧,能做很多不同的紙鸢,有大雁,有駱駝,有駿馬,還有仕女,不過都是北方才有的物事。
她曾經不解,問母親爲何要做這些?
母親總是看着天上高高的紙鸢說,因爲不常見,所以才要做。
她還記得那時候母親眼神幽深,如今想起來,也許是那一刻她想家了吧?
因爲有一次她接到一封來自京城的信後,就興高采烈地摟着她說:阿吉,我們也許要回去了,快沒事了!
什麽叫“沒事了”?
阿吉不明白。同樣她也不明白爲何母親會在接到信後那樣高興。印象中的母親就是清冷的,像一杯溫開水,永遠不熱烈。那信是誰寫的?她更是不知道。那是在父親出事的前一年,後來,就一切都變了。
阿吉數了數,自己來這人世還沒滿十個手指頭,她不知道别人的一輩子是不是也像她這麽動蕩,但是,她動蕩過,所以越發珍惜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