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帕子伸過去:“哭什麽!”
蘇婼擡頭。
他又道:“有老子在,你還怕?!憑他是哪路的兇手,幹了壞事我照樣把他給揪出來!管他是蘇家還是謝家,隻要是對不住你,我照樣掀他個底朝天!”
這少年論年歲還不到兩世加起來的自己三成多吧,但他這氣勢卻像是罩她罩定了似的。
蘇婼可謂見多識廣,卻也從未見過誰曾對自己這般豪邁。
“你看什麽看?”韓陌皺眉,“莫非不相信我?”
蘇婼搖頭:“沒有。”她拿着絹子往眼睛處比劃了兩下,“隻是風砂迷了眼,我沒哭。”
韓陌可不會相信。“就别掩飾了,這還能瞞得過我?回頭我就去信,讓護衛進謝家查查,看他們到底有什麽秘密?中軍都督府這邊,唉,我也想辦法跟我爹先通個氣吧,雖然希望不大,但也看看他能不能有什麽好辦法。”
蘇婼真沒哭。但眼下她要是不柔弱一把,大約是反而把韓陌的面子給駁了。
罷了。他們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正想說說自己的心思,這時候秦烨在他們之間看來看去,插話道:“你倆說完了沒?要不說說正經的?”
看到韓陌要飛眼刀,他立刻接着道:“謝家對蘇家既然有所圖謀,那麽你爹知不知道?”
這話可算是提到了點子上。蘇婼收斂心神,說道:“我也不能确定他知不知道。我本來傾向于他是知道的。因爲如果他知道謝家聯姻動機不純,他對我母親的疏遠冷落才合理。不然我實在不能明白爲什麽。
“如果他知道,那從他的态度判斷,他應該從婚前就應該知曉了。因爲他對我母親,真的是從頭到尾就很冷漠。
“可是,既然他那麽早就知道了,又爲什麽還要繼續這門婚事呢?他爲什麽不休妻?不和離?不禀告我祖父母?爲什麽還要與她維持夫妻名份,并且還與他育有子女?這說不通。按理說這樣一來母親就成了蘇家的敵人,也是他的敵人,他沒有理由容忍她留在蘇家,而且還不曾納妾。”
蘇绶的一系列行爲,放在他眼下所處的環境裏,确實是讓人看不懂的。
秦烨捏着下巴:“你爹這城府也太深了。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蘇婼苦笑一聲,沒有答話。
她要是能知道蘇绶想什麽就好了。而事實上是,她不知道蘇绶想什麽,而蘇绶也絕對不可能會告訴她自己在想什麽。
比起去挖掘蘇绶與謝家的矛盾,還是眼下中軍都督府那邊的麻煩更爲緊迫。
韓陌忽然問她:“你剛才說,你爹那天回府之後并不開心,從時間上來算,那天他回府不久就接到了聖旨,接旨之前你跟他碰過面?”
蘇婼頓住,随後搖了兩下頭:“我沒有。我猜的。”
如果照實說,那就得牽出蘇绶在祠堂裏的一番舉動來了。蘇婼并沒有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
薛容是朝廷認定的逆賊,當年株連了那麽多人,如今才過去不到三年而已,任何人與他有牽扯都是很危險的。
蘇绶和薛容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她目前還沒有确定。而且不管是什麽聯系,都是不能随便對外說出來的機密。
秦烨是她信得過的人,韓陌爲人也還靠譜,但他們兩個背後都有各自的家族,朝堂立場這種事太玄了,有些事情當按下便隻能按下。
韓陌在衙門裏當差,眼力勁兒還是練出來了的。盡管蘇婼方才隻是一眨眼的停頓,卻還是被他收進了眼底。
不過事情是關乎他們蘇家的,她不說他也不會計較。
隻是想到蘇家的現狀,他未免感到不解:“天工坊沒落至此,到底是何原因?”
蘇婼沉氣:“盛極必衰。像曾祖爺那樣天賦異禀之人,蘇家幾百年才出了一個,要想再創輝煌,何其艱難。”
“就算不超越,起碼也可以維持這樣的水準下來。就憑如今傳下來的這份技藝,滿朝衙門所有的機括按理說都不會是問題。”
“曾祖爺技藝高深,想要達到他在世時擁有的水準也是需要天賦的。不是任何一個人拿着他的典籍就能稱霸鎖器一行。”
看着蘇婼垂下來的眉眼,韓陌管住了自己的嘴。若放在以往,聽說是蘇家子弟這樣不肖,他早就什麽難聽的話都往外冒了。
但是事關蘇婼,也不知道爲什麽,他就是會情不自禁的收斂。
大概,是前兩日在馬車裏被她扇秦烨後腦勺那副做派給吓着了?
“嗐,蘇家也是被自己給害了。”這時候秦烨給自己斟茶,放茶壺時咚的一聲輕響,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前有聖手,後有鬼手。她爹要不是死掰着傳男不傳女的家規不放,放眼天下的鎖器,能有什麽事情難得着天工坊?”
這話說完,面前二人同時震了震。
秦烨提到的這個家規提醒了蘇婼,蘇家雖然一直有傳男不傳女的規矩,但關于這件事之前也說過,事實上在蘇绶手上才開始嚴格執行。就像蘇婼祖母,她其實是會點制鎖技藝的,隻是不曾專門去學。
所以蘇绶爲什麽會突然嚴格執行這條家規?
……難道是因爲他知道了謝家的圖謀,爲了防備謝氏,特意如此?
那他又爲什麽……
蘇婼出起了神。
這邊廂韓陌望着她,想的卻是另外的方面。
“他說的對,我差點把鬼手給忘了!眼下要解決蘇家的難題,你不是就可以嗎?
“蘇家沒有人能勝任,但鬼手絕對能勝任。你同樣也是蘇家人,隻要出手解決了這件事,蘇家就不會有任何來自于皇上的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