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夫人望着她,又看向蘇婼,把茶又端起來抿了一口。放下時又面色如常了:“看令郎穿着打扮,像是也承了陳将軍的衣缽,從小習武?”
符氏從這句話裏艱難地回過神來,像是突然複活了一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回話:“豈敢與他父親相比?不過是練練拳腳,強身健體罷了……”
“這樣吧,你把他叫回來。”
楊夫人此刻的言語神态渾然就是個說一不二的頭領,與先前爽朗可親的樣子判若兩人,令符氏無法拒絕。于是還在一步三顧的陳珉又被被叫了回來。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陳珉臉上雖不至于露出喜色,但那眉眼卻明顯是舒暢的。
楊夫人道:“我娘家世代行武,方才聽令堂說你也是個練家子,那麽我來考考你。”
一桌人目瞪口呆。她可是來做客的!如今卻反過來要考究主人的兒子武功?但是卻沒有人敢覺得這麽做不對,因爲先前的尴尬一幕大家都看在了眼裏。楊夫人要是沒點什麽态度出來,那才讓人心驚。
于是甯氏開始附和:“夫人要考較你,這可是珉哥兒你的福氣了。楊老将軍在世時那可是能令敵軍談‘楊’色變的骁将呢!如今的國史館的牆上可還挂着他老人家的畫像。”
這麽一說,符氏也道:“上去吧,正好請夫人好好指點指點。”
陳珉雖然納悶楊夫人的舉動,但也存了要當衆露一手的心思,一心一意道:“還請夫人指教。”
楊夫人指着前方空地:“我看看你的拳功夫腳吧。”
陳珉颌首,随後就滿懷信心地撸起了袖子。
腿腳施展開來,倒也隻見其虎虎生威,燈影下身若遊龍。
蘇婼看了兩眼收回目光,隻見另兩位都看得聚精會神,隻有楊夫人在慢吞吞叉着果子吃,連吐果核都慢吞吞的。
陳珉有心要表現,就越發的來勁。一個半空飛旋,帶起的風把頭頂樹葉都給撩動了!這是最有看點的招式,陳珉決定把它耍得帥點兒,落地時一定要驚豔一下在坐各位。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就是沒想到眼看着就要腳跟着地,結果膝蓋處一酸,他原本要以金雞獨立式着地的右腳半路一折,然後就跟屈起的左腳一齊落下來,等挨着地的工夫,他整個人已經呈雙膝跪地的姿勢落在蘇婼面前……
方才還洋溢着驚豔,贊賞等情緒的座席周圍,頓時一派僵凝!
符氏聽說楊夫人要考陳珉武藝,知道她是心裏不爽,但考武藝卻沒什麽可怵的,考就考吧,家裏兩個兒子的功夫還是過硬的,露露臉也挺好,正好也能堵了楊夫人的嘴。所以陳珉耍招式的時候她還有點期待。沒想到最後他竟然來了這一出!
她站起來:“你這是怎麽回事?!”
不怪符氏震驚,眼下陳珉的模樣看上去就如同匍伏在蘇婼跟前請罪,很明顯是他自己都沒做好準備就跌了下來,可别提多狼狽了!
蘇婼僵直腰坐着望了陳珉片刻,随後緩緩吐氣:“你我都是平輩,陳公子何必對我行此大禮?倒叫我隻能生受了。”說完腳尖不着痕迹往前頭伸了一伸。
符氏神色又是一變。原本都能看出來陳珉是意外跌落,蘇婼把話這麽一說,就變成了給她行大禮!
一個将軍府的子弟向個小姑娘行跪拜大禮,這像話嗎?!
何況這還是在他們陳家呢!
“還不去扶陳公子起來?哪裏有行完禮讓人跪下去的道理?”符氏還沒氣完,楊夫人這邊卻也扭頭這麽交代丫鬟了。交代完她還要笑眯眯地瞅過來:“夫人也真是有心了,知道我這侄女兒腼腆,成心讓令郎給她逗個樂兒。下次可不必如此了。”
符氏的臉色在燈下看着有些發青,先前說是給個小姑娘行跪拜禮已夠丢臉,如今還被歪曲成成心逗樂子取悅小姑娘,他們陳家的子弟成什麽了?成耍猴的了?
甯氏喝了兩口茶,見火候差不多,出聲來解圍:“這珉哥兒的身手是真不錯,倒讓我大開眼界了。我們家那小子光愛練騎射,拳腳就不行,改日陳家嫂子安排下,讓珉哥兒也帶帶我家那混小子,教教他拳腳上的功夫!”
符氏自知這事兒跟楊夫人脫不了幹系,卻又拿她無可奈何,隻能就着甯氏的話吃了這啞巴虧。強扯了扯嘴角道:“哪裏有不能的呢?這是您看得起。”說着又執壺給楊夫人斟起了茶。
楊夫人按着桌子起身:“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說完拉起蘇婼的手道:“多有打擾。改日得閑,我來作東,回請陳夫人!”
蘇婼的絹子掉了。彎腰撿拾起來,才重新與她牽手。
符氏也不敢指望她還會回請,聽了這話心裏也熨貼了幾分,連忙陪笑着起身:“潦草準備了幾個菜,實在不成敬意,還望夫人多多包涵。”
于是出府這一路又熱絡起來。先前的風波被暫時按下,一直到楊夫人他們各自上了車。
甯氏跟楊夫人是不同的方向,出了胡同就已道别。蘇婼則被楊夫人叫到了她的馬車上,她們可以同行兩條街的距離。
蘇婼一上馬車,楊夫人就說道:“讓你受委屈了。”
蘇婼聞言卻是朝她福了一福身:“有夫人在,絕對沒有人敢給小女子委屈受。”
楊夫人揚眉:“此話怎講?”
蘇婼便胸有成竹地道:“先前廣恩伯世子夫人曾提到夫人的娘家世代行武,而我昨日又曾聽夫人親口提到,您的父親楊老将軍以及母親楊老夫人對夫人您疼愛有加。那麽我想,爲了讓夫人擁有自保的能力,他們勢必會從小教授夫人您武功。所以陳公子突然跪倒,一定是夫人暗中替我出手了。”
楊夫人聽她娓娓道來,雙眼之中早已閃爍着耀眼的光:“你竟然擁有這等洞察力?”
蘇婼微笑:“豈敢在夫人面前顯擺?不過是思來想去,這一切定然是源于夫人一番疼愛之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