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他能有不忙的時候麽!本來以爲他出了東林衛,去順天府衙門當個小捕頭,就是個閑差了。沒想到一進去就接連辦了幾樁人命大案,這下子想閑都閑不下來了!府尹林大人一有空就找他,平常就沒有多少時間碰面。不過還好,他是個孝順孩子,聽說今日我要來寺裏吃茶,非說下面人伺候不好,這不也跟着來了。”
楊夫人這番話說出來,可真是如行雲流水。
徐氏聽得一愣一愣,按理說話到這份上,她就該順勢誇上幾句了。但有了前車之鑒,她怎麽還敢随便誇呢?
這當娘的也太會說了,這才在一起坐了多久?這就句句話都是王婆賣瓜的架!
一定有鬼。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蘇婼:“你不是要去看牡丹嗎?就别在這裏呆坐着了,還是去吧。”
蘇婼待站起來,這邊楊夫人又說道:“都還沒顧得上和蘇小姐說話呢,倒是我怠慢了。既然今日蘇小姐也來了,我家那個小子也過來了,倒不如趁此機會認識認識。”
她笑眯眯的說着,也不容徐氏多說,當下就發話道:“銀杏,你去看看世子上哪兒去了?去把他請過來吧!”
徐氏還真沒見過這麽辦事兒的,這從頭到尾不就成了她一個人在這張羅麽?!
但是還沒有等她想好怎麽應對,門外就有人走進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高大挺拔,俊美臉上全是傲氣,正正是她曾經在蘇家見過一回的韓陌!
這麽快!
這家夥難道是就在外頭聽壁角麽?!
“阿瞞,這位是蘇夫人和蘇小姐,你快快來見過!”
楊夫人又笑眯眯地招呼着韓陌。
徐氏不得已站起來。楊夫人卻不由分說壓着她的胳膊,讓她坐回去了。
“快快安心的坐着,他是晚輩,理應給夫人行禮。”
這邊廂韓陌從善如流,掄圓了胳膊就朝徐氏拱行起禮來。“晚輩韓陌,拜見蘇夫人。”
徐氏知道,蘇绶雖然不太愛答理眼前這個小閻王,但是心裏還是不敢得罪他的。所以徐氏哪裏曾想過小閻王會給她行這麽樣的大禮?!
她坐不住了。站了起來:“這可折煞我了,婼姐兒快快替我來拜見世子!”
“什麽拜見不拜見的!他們倆就是平輩,你要是客氣,就讓他們兄妹相稱,你要是願意随意些,讓他們互稱名字,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這還叫沒什麽大不了?!
初次見面就讓他們兄妹相稱,還互稱名字,這個鎮國公夫人莫不是發燒燒糊塗了吧?還是說他們鎮國公府遭遇了什麽天災人禍,病急亂投醫的要求到他們頭上來了?
“這可使不得!”
徐氏果斷拒絕。“婼姐兒要真這麽做,那就是不合規矩了。”
這楊夫人肯定有算計,她可不能讓婼姐兒掉坑。
“也對,”楊夫人聽完竟然沒有堅持,而是若有所思的點起頭來:“他們還不熟悉,還是得多走動走動,要是熟悉了就好了。”
說到這裏她絲毫不見外地輕拍了拍徐氏的胳膊肘:“也不知怎麽,我一看你就覺得很親切,婼姐兒肯跟着你出來,說明你肯定是個賢惠善良的人。
“不如你我結個金蘭,以姐妹相稱,如此以後婼姐兒就成了我的姨侄女,她與阿瞞就好比是表兄妹,咱們兩家當個親戚一樣的走動。你說可好?”
可好?
好個鬼啊好!
這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就攀上了親戚,算盤可不要打得太響咯!
徐氏攥着手心,說道:“難爲夫人不棄,如此看得起我們,我們原無推拒之理,隻是我們家的事都是我們老爺做主,我暫且不便應承。日後夫人要是得空,随時傳喚,我自當随傳随到。”
楊夫人望着她:“你我都是官眷,是因爲與你投緣,我才如此,你說讓我傳喚你,莫非是看不起我,把我當成了那仗勢欺人,頤指氣使的人?”
“那當然不是……”
徐氏扯着嘴角,陪了個笑。
隻不過怕被你給賣了罷了。
楊夫人歎了口氣。“我這輩子什麽都有了,在娘家爹娘兄弟都疼我,到了夫家公婆也寬待我,丈夫是個知冷知熱的,兒子們也都很孝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個女兒……難得我和夫人如此投緣,想跟你結拜,沾沾你有女兒的光,沒想到你也不答應我。”
這話說的……
怎麽還委屈上了呢?
這放到哪兒也沒誰像她這樣一上來就要結拜拉親戚的。這做派,難不成是被他爹娘兄嫂丈夫兒子給寵壞了?
嫉妒!
徐氏心裏恨恨。人家是啥啥都有,她是啥啥都沒有。還要跟她金蘭結拜呢,莫不是成心要氣死她?!
她暗中晦氣的咬了咬牙。
眼角餘光掃到旁邊一聲沒吭的韓陌與蘇婼,她腦中忽然警鈴大作……
不對,楊夫人口口聲聲說和自己投緣,但結拜拉親戚的目的卻說是要沾她有女兒的光,她繞這麽大彎的目的該不會是沖着蘇婼來吧?!
她情不自禁的把腰背挺起來,睜大眼睛看着面前這一雙少年男女——
蘇婼人品相貌沒得說這是擺在眼前的,無可争議。
韓陌在京城惡名昭著,之前雖然見過他一次但也沒那份心思去關注他另外的方面,一般人看到他估計也跟她一樣的心理,隻求他不找自己的麻煩就行了。
可是眼下跟蘇婼站在一起,他忽然就耀眼起來,平時被忽略的身段相貌通通都放起了光芒。他忽然從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韓捕頭,變成了一個正值适婚之齡的少年郎!
——天啊!
楊夫人該不會是相中了婼姐兒當兒媳婦吧?!
這個念頭一旦萌芽,立刻就在徐氏腦子裏一發不可收拾了。
讓她把一個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這麽好的繼女,去嫁給面前這個惡名昭著的、當初差點爲了一口小銅箱子,把蘇家的屋頂都給掀了的小閻王?!
真虧他們韓家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