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壽宴邀請的人并不多,其實也根本不必邀請,隻要做壽的風聲傳出去,自然多的是有人前來道賀。但此番張家即便傳出了風聲,卻還是婉拒了各方來客,改爲下帖子邀請客人登門。蘇绶作爲張昀至今成就最大的弟子,往年今日都在坐席之列, 今日更不必說。
“你家丫頭,怎麽沒帶過來?”張閣老在園門下等候到蘇绶夫婦的時候,微微含笑。
徐氏立刻轉頭看向蘇绶,蘇绶面不改色心不跳:“丫頭近日風寒,可不敢讓她到處亂跑。”
張閣老也未多言,負手便引着他們往園子裏去。張家的兩個孫少爺正好在園子裏幫忙待客, 徐氏看到他們倆一個賽一個的英俊儒雅, 一個賽一個的溫厚大方, 落在蘇绶後背上的眼刀也一個接着一個。
回來路上因爲共乘馬車,她就忍不住了:“張家上上下下倒是都挺和氣的,兩位孫少爺确實出挑,卻也沒覺得比我們婼姐兒強,看恩師的意思,也是希望兩家交好的,我不知道老爺爲何要拒絕?”
蘇绶一路都在默吟,聽到這裏他說道:“蘇家與張家的關系已經夠緊密,不需要聯姻加持。”
“那張閣老都不介意,你倒介意起來了。”
“你懂什麽?”蘇绶皺眉,“蘇家與張家如何能一樣?”
徐氏頓片刻,說道:“我是不懂。不過是白操心罷了。我知你娶我也不過是爲了有人操持後宅,我也沒指望過你還能與我舉案齊眉,待我如原配。總之女兒是你嫡親的女兒,你不在乎, 誰還會越過你去在乎呢?”
徐氏自此便不說話了,一路望着窗外街景直到回府。
蘇绶沒來由聽她這一席話,卻是梗着脖子看了她良久才把目光收回來。
回房時蘇绶走前, 徐氏卻是又跟上了他的腳步,門下的下人也沒瞧出什麽。
蘇绶直接去了書房,坐在案後半日,才擡手撫了下臉。
蘇缵走進來,見狀道:“大哥爲何事煩心?”
“沒有。”蘇绶把手放下,“徐氏爲了婼姐兒的婚事。怪我不肯接受與張家議婚。”
蘇缵聽到這兒,頓時也道:“大嫂也沒說錯,張家這是門好親事啊,張閣老身居高位,難得端正清廉,以張家的家風,那還有什麽可挑的?”
“自然不是挑剔張家,正是因爲閣老一世清名,身爲學生更要替他考慮。你難道沒聽見因爲日前順天府那事,這幾日街頭對蘇家議論頗多?自從上次被羅志傳到殿上起,蘇家就不能平靜了。蘇張兩家,保持一定的距離,對彼此才是最有好處的。”
蘇缵道:“大哥最近是不是又聽說到什麽消息了?”
“哪裏需要聽說?袁清的死還是個懸案,那個裝着證據的銅箱去哪裏了?最近連議論的聲音都沒有了。皇上要留着羅智釣大魚,這條大魚在哪裏?你壓根就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爲了轉移皇上視線, 把矛頭指向朝中的官吏。早年廢太子就是結黨坑了皇上, 皇上對此舉十分忌諱。恩師坦蕩,是以不懼,但人言可畏,不能不提防。”
蘇缵聽完,也不由贊道:“大哥爲計深遠,是我所不及。”
蘇绶端茶潤了一下喉,再道:“老三那邊最近有信來嗎?”
“就上個月來過一封,捎了一些東西回來,之後還沒有信。”
“多保持聯絡。南邊是重鎮,那邊的動向也很重要,讓他别去趟渾水。”
蘇缵稱是。
蘇绶問他:“你來是有何事?”
“今日是考核家中子弟們技藝的日子,大哥之前說過今日要親自坐鎮,西邊大書房已經準備好了,我特來請您。”
蘇绶聞言就站了起來:“走。”
西邊大書房這邊早已經一片肅靜。
家裏三個子弟,蘇祯,蘇祈與蘇祐都已經在座了。起初大家都還很放松,看到蘇绶出現,幾個人便同時現出了僵凝之色。蘇祈瞅了個空子給洗墨打眼色,洗墨收到,當下溜着牆根走了出去,出了院門後,拔腿就往绮玉苑跑來。
徐氏回房後聽說蘇婼又要去莊子上踏青,再想到昨日收了她的點心,便親自到绮玉苑來了。
蘇婼親自給她沏茶:“知道您愛喝濃茶,特意多放了茶葉。”
徐氏看她如此,心裏越發惱恨她那個爹了。知道的是他放着這麽好的人家不肯,不知道的還當是她攔着不讓呢。她溫聲道:“我不知你幾時竟還留意到我這習慣了。我就是愛吃濃茶,性子也烈,這點很不好。”
要不是因爲受不了兄嫂的冷眼,她又怎會快三十的人了還決定嫁人?
“性子烈有什麽不好?”蘇婼道,“又不是橫蠻不講道理。沒點魄力的人,還掌不起這個家呢。”
這話旁人說來也罷,卻是原配夫人的女兒說出來,實在是聽了心下熨帖,想想成婚年餘,孩子都出生幾個月了,蘇绶都不曾說過這等暖心話,合着丈夫倒還不如繼女了!
蘇婼打量她,說道:“您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洗墨恰巧在這個時候趕來。
徐氏愣了下:“你有事?”
洗墨支支吾吾。
蘇婼道:“我讓他監督祈哥兒每日紮馬步呢,他過來禀報我。”
徐氏點頭:“哥兒身子骨是單瘦了些,練練腿腳,也有好處。”說着她站起來,“你們說話,我回去看看禮哥兒。”
蘇婼送她到門口:“我給禮哥兒的鎖,他戴着麽?”
徐氏頓了下:“沒戴,但放在他枕頭下。”
蘇婼笑了,目送他離去。
回到房裏,洗墨就嚷嚷起來:“大姑娘,不好了!今兒老爺親自去大書房了!”
蘇婼停在門檻下,片刻才回道:“什麽時候去的?”
“就方才!跟二老爺同去的!”
往日的考試都由蘇缵負責,這次竟然驚動了蘇绶?不過仔細想來也不算太奇怪,蘇家在傳承上青黃不接,加之又冒出個“鬼手”,蘇绶近來心情可想而知。蘇婼進了屋,在簾栊處停下:“考到哪兒了?”
“小的來的時候已經在考第一道了。”
蘇婼想了想:“我跟你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