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婼知道韓陌不好惹,但事實證明,他其實也沒有那麽橫蠻不講理,不然先前在公堂上,他完全可以不答應她的提議,最終他答應,不正說明他默認了嗎?遇上的時候吓唬她幾句就算了, 怎麽還正兒八經地約她出來算賬?
這家夥應該是有點不對勁。
回到蘇家,蘇缵自去二房,蘇婼直接去了蘇祈房裏。蘇祈自解了那把銅鎖後便獲得了搬去大院子住的優待,如今改名叫倚瀾院。倚瀾院靠近前院,進出府裏很方便。
蘇祈正對着幾把拆開的鎖在抱佛腳,洗墨等人捧着茶水點心從旁侍候。門簾子忽然被撩開,屋裏就倏然靜止下來。洗墨喚了聲“大姑娘”, 趕忙迎上前。蘇婼越過他, 走到蘇祈對面坐下, 斜眼掃了掃桌上,她又看向面前的洗墨二人:“去替我辦點事。”
打從她進門起就一直在盯着她的蘇祈立刻道:“什麽事?我幫您去辦!”
蘇婼橫眼:“我的《女訓》呢?”
蘇祈麻溜自炕桌旁取出一沓紙:“在這兒!正準備去送給您,但是聽說您不在府,就擱下了。您看看中不中?不中我再寫!”
蘇婼拿來翻了翻,隻見字迹不算多優秀,倒是還算工整。她合上道:“你身邊有多少個能跑腿的?”
蘇祈拍着胸脯:“包我一起有四個!”
蘇婼道:“你閃一邊兒,讓其餘三個人,抽兩個給我輪流去順天府東側的茶館盯着點兒。如果韓陌或者是他的人在那裏出現,你們立刻來告訴我。”說完她又橫眼掃過去:“招子放亮點, 要讓他們發現,我可不管撈人。”
聽她說完後别說洗墨他們,蘇祈也先愣了:“韓陌?……韓世子?”
“你沒聽錯。”
蘇祈直身:“爲什麽?!”
上次在衙門裏被韓陌威脅後留下的陰影還在呢。
“哪那麽多爲什麽?”蘇婼把紙遞給扶桑,然後提筆在紙上畫了個鎖樣子,道:“後日的考試, 這鎖樣子已夠你過一關了。想平安通過, 就老實着,别給我出什麽夭蛾子。”
蘇祈拿着這鎖樣子如獲至寶, 蘇婼的威脅, 他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其實蘇婼是心裏不踏實,總覺得韓陌約她這一趟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若直接去盯他——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韓陌身邊的人何其厲害,憑洗墨他們能瞞得過他們眼耳嗎?沒得還壞了事。倒不如讓他們提前去那茶館裏頭防範一二罷了。
到底宮中那邊還有羅智的案子懸着,能不能把羅智來把狠的她也惦記着,出了倚瀾院後她又吩咐扶桑打發人到宮門外去找遊春兒——他跟着蘇绶,倘若蘇绶從宮中出來,他自然會知道結果。
這麽一番操作下來,乾清宮這邊實則已經到了關鍵處了。
羅智先前被韓陌抛出要不要進宮的選擇,實際上已是沒得選擇。皇帝聽完韓陌與蘇绶陳述之後,是非曲直其實已很明白。又或者,韓蘇一方給出的理由以及罪證還太過于充分了些,以至于皇帝幾乎都沒曾打什麽岔,就直接把手上幾本奏折丢到了羅智身上!
“交出賄銀,降職兩級,爲兵部主事!”
匍伏在地下的羅智是愣了的。
韓陌也愣了:“皇上!”
“就這麽定了!下去!”
皇帝擡手一擺,鐵面無私地打發起了他們。
回過神來的羅智麻溜地謝恩。蘇绶默立片刻,遵旨出殿。
韓陌不肯走,等人走盡,上前道:“皇上, 不是要拿羅智嗎?他犯下這麽大的錯,那三萬兩銀子都不查查來由嗎?查到了那就是一尾大魚啊,爲何要放過他,還要保留他的官籍?”
皇帝擡眼:“查得這三萬兩銀子,又如何?憑這三萬兩銀子,你以爲就能拉出你口中的大魚?羅智如今是整個案子裏最明處的一着棋,若是把他撸了,咱們還上哪兒找他們的尾巴尖去?”
韓陌愣住。
“隻要他還在官位上,且還在兵部,給他三萬兩銀子的人才可能真正冒頭。不然的話,很可能也就是揪出來個替死鬼罷了。”
皇帝看着太監撿拾地上的奏折,神情又恢複平靜。“成大事者得耐住性子,朕不催着你結案,你也給朕耐住性子。”
韓陌留守的那片刻,蘇绶已經先出宮了,承天門下等了會兒,見到韓陌出來,他拱拱手:“今日之事,多謝韓捕頭。”
韓陌停步:“來而不往非禮也,蘇少卿不必客氣。”
說完望見他這周身上下一絲不苟,又多問了他一句:“那日我辦城東吳家的案子,偶然聽得京城之中冒出個名聲大噪制鎖高手,号稱鬼手,不知蘇少卿可有聽聞?”
蘇绶回道:“略有耳聞。不過究竟是名符其實,還是虛有其名,還未可知。若是真有良才現世,那倒也是大梁之幸。”
此番拿下羅智,蘇家定要承了韓陌這份情,但終究道不同不相予謀,蘇绶隻想平安順利地傳家,讓蘇家在平平穩穩中實現開枝散葉,壯大家族根基的目的,而韓陌太過張揚,太過耀眼,這與蘇绶的處世哲學是不相符的。彼此的交情,在他看來到此爲止即可。
韓陌同樣也看不上他的迂腐古闆,扯了下嘴角,點點頭,也不再多言。
“交出賄銀,降職兩級,仍在兵部。”
這十二個字從遊春兒處傳到蘇婼這邊時,已經夜幕降臨。
扶桑木槿聽聞都顯露出好一陣失望:“這不白費勁了嗎?怎麽着也得一撸到底才解恨啊!老爺怎麽總是一味相讓?這樣下去,回頭外人還不得看着我們蘇家好欺負!”
丫鬟們當然是站在蘇家的立場說話,蘇婼也覺得罰得輕,但是她既然曾在公堂上配合過韓陌把案情延伸到了袁清的案子身上,自然就對這番處罰有些自己的理解——
韓陌查袁清的案子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他就是栽在這案子上,照他的性格不可能不讨回去。
但是皇帝的判決則說明了另一點,在韓陌想查的同時,宮中其實并沒有把這案子撂下。
蘇婼還是第一次把注意力放到宮中——蘇家天工坊面臨傳承的問題,在她決意留府的這一年裏,這個問題接下來顯然是避不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