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的隆冬,随着走商南貨北銷,産自南蠻的新穎吃食,尤其是新推出的醬油,在京中亮相了。
貴族們閑暇時都在議論這幾樣吃食,糖和醬油的品相勝過他們此前用的同類調味料,水果罐頭更是代替新鮮水果成了他們目前最愛的吃食。
在燃着炭火、燒着暖炕的屋裏,來一盞甘甜爽口的水果罐頭,快樂似神仙!
可惜就是量太少,吃完這些,有錢也沒地方買。
京中貴族都不夠吃,更别提老百姓了。
于是那些走商開始哄擡價格,原本千裏迢迢運到京中,價格就已經比南蠻高了數倍不止,這一來,更是擡成了老百姓無法企及的高度。
在芙蓉郡還能賣個平民價,到了京中竟被擡成了貴族價。
皇帝甚至還當成稀罕物賞賜給幾位得力大臣。
徐宰相去年提出告老還鄉的辭呈後,皇帝壓着沒恩準,但态度頗爲和顔悅色,這天退朝還讓宦官送來幾件水果罐頭。
徐宰相抱着罐頭暈乎乎地回到府邸。
宰相夫人見狀,納悶不已:“老爺,這是……”
“哦,聖上賞的。”
見夫人不信,徐相捋着胡子解釋了一番:“夫人有所不知,此物如今已經成了京中極爲難得的稀罕物,聖上偶然得了幾件,早朝完賞與了我與何老将軍。”
宰相夫人噎了噎,越發不敢置信:
“這橘子罐頭,去歲府上就已經嘗過了,今歲入冬前,瑾南王府遣人送來的是菠蘿罐頭。聖上……”
“王爺公務繁忙,送禮一事想必是小四操辦的,她不懂事,并未往宮中送。這事兒你我就爛在肚子裏,莫往外說道。”
其實倒不是徐茵不懂,而是她也是臨時得知镖局接了個距京中不遠的镖,要往那裏運送一批絲綢,順便托他們往宰相府送了些今年新開發的冰糖和菠蘿、黃桃罐頭。還給弟弟捎了個他或許會喜歡的小玩具。
别的來不及準備,想着不過是些廉價吃食,就沒大張旗鼓地往宮裏送。
京中距南蠻實在太遠了,去年往宮中送年禮的侍衛,十月初出發,那時候還沒醬油,紅糖白糖也隻有試驗得的零星幾斤,罐頭隻有單一的橘子口味。
宮裏對宮外送進去的吃食管控得很嚴,徐茵準備禮單時,就沒添罐頭,不過尋摸了不少上等藥材。
沒想到被嫌棄了。
據說是太子在皇帝跟前多嘴了幾句,吹了一波北狄進貢的藥材,什麽根系肥大啦,藥效一頂一的好啦。
然後皇帝就發話,說南蠻本就不富裕,有什麽就讓他們留着自己用,别往宮中送了。
啧!這是瞧不起誰呢!
既然皇帝瞧不上,徐茵就懶得準備了。
有這工夫,還不如多培育幾茬高産糧種,也比熱臉貼冷屁股強。
至于娘家,甭管送去的是什麽,娘家那邊總會讓侍衛捎一車物資回來。
他們總覺得自己在南蠻過得不好,每年都會送些物資過來。
有來有往方爲人情,有來無往遲早斷交。
這不,得知镖局要走一趟京中方向的镖,她趕緊收拾了一些新開發又耐放的吃食,托他們跑了趟娘家。
菠蘿、黃桃這兩種罐頭,是今年盛夏新出的,南蠻本地都不夠賣,自然沒貨供給芙蓉郡等中原其他地區。
這一點,徐茵在信裏說得很明白,因此宰相府一律沒往外送。
出嫁的姑奶奶、姑娘們,回娘家了才給她們開一罐。
陰涼幹燥處能放一年呢,留着慢慢吃不香麽。
哪成想,這待遇宰相府獨一份,皇帝都沒有。
這就尴尬了。
徐相再一次叮囑夫人,讓她千萬捂好了這批罐頭,想吃也要小心點吃。
“知道了。”宰相夫人按了按額角,再一次體會到四姑娘行事的不着調,“老爺,您不是說打算告老還鄉麽?可曾定了?”
“快了!”
徐相隐約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去歲提出辭呈,皇帝若當即恩準,難免給人一種他很迫不及待想讓徐相告老懷鄉的感覺,因此壓上了一年。待今年封筆前,再上奏一次,多半就恩準了。
“爹!爹!”
徐哲滿頭大汗地沖進來,一看嫡母也在,連忙行了個禮,才蹦到徐相跟前:
“爹,你是不是要給四姐姐捎東西?那你能不能替我寫封信給四姐姐?告訴她我最近可乖了,有好好聽夫子講課,也有好好練功習武。還有就是,她送我的小手槍,我很喜歡很喜歡,比小刀好玩多了,就是……”
說到這裏,他扭了扭胖乎乎的手指頭,“下次能不能捎把大點的,這把太小,她信裏說的扳手那地方,我手指頭勾不進去。”
徐相抽抽嘴角:“那是你太胖了!以後飲食上别再總是吃肉。”
徐哲一張胖臉皺成了苦瓜臉:“肉哪能不吃呢?不吃還能長高嗎?我以後可是要做大将軍的!哪有矮冬瓜一樣的大将軍……”
徐相捏了捏突突爆青筋的額角:“将軍不是長得高就能當的……”
“可四姐姐說,将軍都是人高馬大的,小矮子隻能當士兵。”
“……”什麽亂七八糟的,“以後少聽你四姐姐胡扯,她自己的日子都過不明白呢。”
“哼!我不管!反正爹你一定要把我說的話寫進信裏告訴四姐姐!我不跟你說了,我要練武去了!”
說罷,咚咚咚跑沒了身影。
徐相無奈地和夫人對視一眼,這姐弟倆沒一個省心的。
“話說回來,哲兒這兩年身子骨确實好了許多,劉姨娘這兩年都沒怎麽請府醫,倒是給府裏省了一筆開銷。”
宰相夫人笑了一下。
嫡母不好當,要是庶出的子女各個身體強健,傳出去,也彰顯她的名聲。
徐相聞言,失笑地搖了搖頭。看來不着調有時候也有不着調的好處。
東宮。
太子妃不厭其煩地提醒太子:
“爺真不派人去查查這些罐頭的出處?妾身打聽來的消息,恐與瑾南王府有關……”
“與他有關又如何?不過是些廉價吃食,能有何作爲?”太子鄙夷地嗤了一聲,“你就喜歡多思多慮,難怪嫁給孤這麽久都不曾懷上孤的嫡子。”
太子佛袖離去。
太子妃氣得捂着胸口喘不過氣。
她一切都在爲他謀劃,他倒好……
若非上輩子最終是這人坐上龍椅,她又怎會挑他當夫婿!簡直冥頑不靈!
憤懑之後,不由蹙攏眉頭,擔心罐頭若真是瑾南王府的産業,收購這條路怕是行不通了。
燕恪瑾門下倒是能人輩出,居然還有人懂這樣的做法。
水果煮成糖水倒是容易,難的是包裝,不知那硬朗卻又輕薄的罐頭包裝,是何物所制……
遠在南蠻的徐茵,打了個噴嚏。
嬷嬷擔心她受涼,趕緊取來厚錦袍給她披上。
徐茵裹緊錦袍,這氣溫降的有點快,前陣子穿着單衣羅裙都嫌熱,今兒裹着厚袍子還覺得冷。
“王爺可回府了?”
嬷嬷答道:“王爺尚未回來,但遣人來回過話,說晚膳前一定趕到。”
“行,讓廚房備膳吧,今兒燙個鍋子,我去泡個溫湯。”
“是。”
泡完溫泉熱乎了很多,徐茵裹着棉袍親自調了一碟蘸料,剛忙完就見燕恪瑾步履匆匆趕回來陪她用膳。
“很冷?”
他拉起她的手,摩挲着,用自己溫暖幹燥的大手給她取暖。
“入冬了清閑些,想不想去欽縣?那裏暖和。”
“現在去?”
“有何不可!十一在黔中開出的金礦,儲量不小,這都是王妃的功勞,如何獎賞都不爲過,不過是去欽縣度個冬而已。”
徐茵聞言也高興不已,又多一座金礦,能開更多工坊了。等石英礦開出來,玻璃也能制造了。
“不過看你進來時的臉色,可不像是得了好消息,還有别的棘手事?”
是有個壞消息,镖局送貨路上遇到了一波山匪。
“好在咱們的人,把山匪反搶了。那片山頭原先是黔中郡最頭疼的匪盜山,不到迫不得已,都不往那兒過,如今平了山匪,也算替當地百姓做了件實事。”
就是山路崎岖,馬車輪子震得散了架,丢了約莫半車罐頭。
燕恪瑾說到後面露出幾分懊惱之色。
徐茵好笑地伸手去撫平他蹙攏的眉頭:“不就幾個罐頭嘛,王爺可是一夕間挖到一座金礦的人。”
“那不同!這罐頭,無論包裝還是糖水配制都是王妃花心思琢磨出來的,别說半車,一個兩個本王都心疼。”
徐茵聽得心頭一暖,踮起腳尖親了親他下巴。
後者順勢想多求點安慰,卻見她一撫掌:“對了!”
她猛地想到,橡膠用于船上的技術已經成熟了,是不是可以生産輪胎了?
有了橡膠輪胎,馬車的穩定性會更好。
水泥路配橡膠輪胎,體驗感雖不及柏油路好,但在這個年代,也足以用完美形容了。
燕恪瑾見她說了不夠,還想找炭筆當場畫圖紙,什麽旖旎念頭全飛了,哭笑不得地擁她入懷:
“等欽北回來,再忙這些吧。”
徐茵一想也是,這一忙估計又得十天半月,拉車的電動機還得再設計一下。
“等回來,咱開個兩輪、三輪的非機動車工坊。”
燕恪瑾:“……”
有聽沒懂。
但……王妃高興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