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内侍,悄然進了馮公公的屋子。
這個内侍,專門負責傳遞消息。每隔兩三日,就要悄悄來一回,将各宮暗子傳出的消息送到馮少君面前。
内侍從懷中掏出三個竹筒,低聲道:“請馮公公過目。”
馮少君嗯了一聲,接過竹筒,内侍窮悄然退了出去。
馮少君利落地拆了竹筒,一一看了過去。一個是甘泉宮傳來的消息。曹貴妃每日去太和殿,天黑才回甘泉宮,并無異動。
第二個竹筒,是翠微宮裏的消息。田淑妃在背地裏嘲笑太孫妃數次,今日趙王進了翠微宮,和田淑妃獨自說了半個時辰的話。
最後一個竹筒,是慈甯宮裏傳出來的。今日,曹家人進宮探望曹太後,在慈甯宮裏待了小半日才走。
正如楊公公所料。
隆安帝龍體一日不如一日,宮中氣氛格外沉凝,處處都透着莫名的緊張意味。
馮少君将三張紙條看完,然後以燭火點燃燒成灰燼。處理幹淨後,便去了楊公公的屋子裏,将消息一一禀報。
做密探的時候,隻要聽令行事。如今她做了密探統領,得辨别傳回的消息,擇要緊的禀報給楊公公。
楊公公聽了之後,眸光一閃:“傳令下去,甘泉宮翠微宮那邊都要盯緊了。宮外的秦王府趙王府漢王府,也不得松懈,時刻留心。”
倒是慈甯宮那邊,略微松懈一些也無妨。曹太後八十多歲的人了,老眼昏花,走路都不利落。再者,曹太後雖然偏着娘家一些,不過,心思卻算清明,連立儲一事都沒摻和。算得上是賢明太後了。
馮少君略一點頭,壓低聲音道:“太和殿那邊,隻買通了一個跑腿送信的内侍。”
東宮在宮中遍布耳目。惟一的例外,就是太和殿了。
“暫且不急,小心爲上。”楊公公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千萬不能驚動了沈公公王公公。”
馮少君再次點頭應下。
楊公公又低聲道:“明日你悄悄去一趟太醫院,見一見許院判。讓許院判将齊院判的藥方抄一份出來。”
皇子們盼着天子多撐些時日。站在東宮的立場,自然希望太子早日登基。
伺探天子龍體病症,是宮中大忌。
其實這事幾個皇子都在幹。端看誰更隐蔽手段更高明。天子的病症和藥方,都是機密。楊公公信不過别人,将此事交給了馮少君。
馮少君知道此事要緊,斂容應下。
……
隔日正午,馮少君用過午膳後,去了太醫院。
馮公公如今是東宮紅人,太醫院的太醫們見了馮公公,格外客氣:“馮公公今日怎麽親自來了?”
馮少君面不改色地笑道:“楊公公近日上火牙疼,咱家心疼義父,來找些治牙疼的藥。”
太醫院裏的太醫都是給宮中妃嫔娘娘或皇子皇子妃們看診的,楊公公再厲害也是個奴才,沒資格請太醫。去藥材庫裏找些成藥,倒是便利。
馮少君進了藥材庫房,見到了許院判。
許院判自升官之後,春風得意,見了馮公公,格外殷勤。
馮少君裝模作樣地将剛才的理由又說了一遍,不動聲色地沖許院判使了個眼色。許院判心領神會,借着拿藥,去了庫房裏。拿鑰匙開了存藥方的庫房,找出齊院判開的最新藥方,匆匆抄錄了一份。
前後不過一炷香時間,藥方便到了馮少君手中。
馮少君将疊好的藥方塞進袖中暗袋裏,神色自若地離去。
回了東宮,到了書房外。
初秋時節,天氣依舊有些燥熱。守在書房外的親衛們一個個臉孔曬得發紅,目光依舊警惕銳利。
做親衛,不是易事。看似整日閑站着沒事,實則時時緊繃。
做内侍的,就要好一些。尤其是到了馮公公的位置,時不時地跑個腿傳令,還有寬泛松口氣的時候。
立在書房外的沈祐,看了馮公公一眼。
馮少君在人前和沈祐保持距離,目光飄一個來回,便各自收斂。
太子殿下召屬官議事,一個時辰後才有了閑空。馮少君進了書房,悄悄呈上藥方。至于之後太子會暗中讓誰看藥方推斷天子病情到了哪一步,這就和她沒什麽幹系了。
太子麾下有不少能人異士。有擅長易容的馮少君,有擅長制毒的于二娘,身邊還有精于醫術的内侍。有藥方在手,根本不必去尋太醫。
内侍看完藥方後,低聲禀報:“殿下,從這張藥方來看,咳疾時時見血,已十分嚴重。或一兩個月……最多也就撐到年底。”
太子默然不語,略一點頭。
……
隆安帝病重一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秦王趙王輪流伺疾,漢王整日待在太和殿。隆安帝時時咳血,幾個皇子都看在眼底。不管是真的還是裝的,皇子們都心急如焚。
父皇啊,你可不能早早就走了啊!
你一駕崩,太子可就要登基做新帝了。
親爹脾氣再不好,也比兄弟坐龍椅強得多。
這其中,又屬漢王最憂心最焦灼。他不肯再出宮回漢王府,每晚就睡在隆安帝龍榻邊的腳踏上。半夜,隆安帝一咳,漢王立刻就翻身而起,伺候隆安帝喝水喝藥,就連方便如廁也不假手旁人。
一個月過後,隆安帝還沒咽氣,漢王已熬得雙目赤紅,瘦了一大圈。
漢王這般盡心盡力地伺疾,一片赤誠孝心,隆安帝心裏有再多的憤怒不滿,也都消散了。
隆安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開始安排後事。
他令人傳口谕,将太子和秦王趙王漢王都召進了寝宮。
至于一衆皇孫,還沒摻和後事的資格。就連太孫朱昀,也隻能在寝宮外候着。
咳咳咳!
隆安帝咳了許久,磕出一口帶血的濃痰,臉孔的紅潮稍退。劇烈地喘了幾口氣,勉強張口:“朕撐不了幾日了。今日叫你們兄弟幾個過來,是有話交代你們。”
太子眼圈一紅,在龍榻邊跪了下來。
秦王趙王漢王俱是一臉悲戚,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