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聽就不懷好意。
分明是故意勾起隆安帝對秦王的不滿。
果然,隆安帝面色微冷,淡淡道:“朕在這兒,有漢王趙王相伴,還有一衆官員相随伴駕。沒什麽可惦記的。你回去之後,告訴你父王,讓他安心養病。”
雷霆雨露, 俱是君恩。
以前秦王最得天子器重,朱曜身爲秦王世子,也格外風光。所到之處,被衆人追捧逢迎。如今秦王府一落千丈,朱曜少不得要感受一番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心裏再苦澀再冰涼,也得默默咽下。
“皇祖父說的話,孫兒都記下了。”朱曜不敢露出半分怨怼不滿,溫順地應道:“明日一早, 孫兒就啓程回去。”
天已經黑了,不能讓朱曜趕夜路回去,總得留他在行宮住一晚。
隆安帝略一點頭,聲音稍稍緩和:“也好。朕還沒用禦膳,你随朕一同用晚膳。”
朱曜忙打起精神應了。
漢王心中哂然冷笑。
秦王自己出不了秦王府,就打發兒子來行宮。說不定,還寫了感人肺腑的書信讓朱曜帶來。
“兒臣也随父皇一同用晚膳。”
漢王在行宮裏親自伺候天子衣食起居,孝名遠揚,隆安帝看幼子的目光分外溫和:“好,你也留下。”
朱曜心裏一沉,驟然湧起不太美妙的預感。
果然, 有漢王不停獻殷勤表孝心, 他根本就沒多少和皇祖父說話的機會。那封放在懷中的信,也一直停在原處, 根本沒機會拿出來。
朱曜想起來之前秦王的囑咐,心裏愈發焦急。
待晚膳結束, 隆安帝便要去沐浴更衣就寝了。朱曜等不到良機,不得不當着漢王的面将信拿了出來, 呈到隆安帝面前:“皇祖父,父王親自寫了一封信,讓孫兒帶過來。請皇祖父過目。”
那個心狠手辣無情無義的孽障,還有臉寫信!
隆安帝目中閃過涼意,沒有出聲。
一旁的沈公公窺着天子的面色,也沒動彈。
漢王見了這一幕,心神大定,假惺惺地爲秦王說情:“父皇,大哥養了半年多的病,一直未曾出府,靜極思動,也是難免。既是寫了信來,父皇還是看一看吧!或許,父皇看了信後,大哥的病也能很快好轉。”
最後一句,陰險之極。
隆安帝臉色倏忽一沉,冷冷道:“不必看了。”
然後,對朱曜說道:“回去告訴你父王,朕沒有追究他做過的那些事,隻令他禁足養病。他再不思反省, 休怪朕不念父子情面。”
朱曜額上的冷汗頓時就下來了,撲通一聲跪下:“請皇祖父息怒。”
隆安帝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朱曜跪在地上,手裏還攥着秦王寫的書信。
漢王故意留了下來,俯下身和朱曜對視,目中滿是幸災樂禍:“好侄兒,不是四叔我無情。你皇祖父剛才的反應,你也看見了。你安置一夜,明日還是早點啓程回秦王府吧!”
“回去之後,告訴我那個好兄長,好好養病。說不定,養個三年五載的,病也就好了。”
說完,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朱曜被氣得面色發白全身發抖,一顆如墜谷底。
得志和失勢,猶如天上地下。
如果秦王府就此一蹶不振,以後該怎麽辦?
别說秦王,便是他這個秦王世子,也絕不甘心就此認輸!
……
第二日,一夜不得安眠的朱曜頂着一張憔悴的臉離開行宮。
此時,前一晚的消息已傳入燕王耳中。
“……秦王世子帶了秦王的書信去行宮,卻被漢王從中作梗,皇上根本就沒看那封信。”
楊公公低聲禀報,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燕王,又低聲道:“殿下,漢王近來孝名遠播,深得皇上喜愛。長此下去,隻怕不妙。要不要……”
“暫且不急。”燕王神色莫測,不辨喜怒:“漢王要蹦跶,先随他。”
蹦得越高,跌下來的時候才會越重。
楊公公閉上嘴。
燕王摩挲着手上的玉石扳指,思慮半晌,緩緩說道:“今日忙完正事,本王去一趟秦王府。”
什麽?
楊公公一驚,擡眼看向燕王:“殿下要去探望秦王?”
秦王做過的那些事,不但隆安帝心知肚明,朝中重臣也都猜到了。燕王差一點就死在刺客手中,現在爲何要這般寬容大度,主動去探望秦王?
燕王目光微閃,不緊不慢地說道:“本王自有思量。”
既然主子已有決定,楊公公也就不去揣測了,低聲應是。
到了傍晚,燕王離開皇宮,去了秦王府。
燕王的到來,令秦王府上下震驚不已。
秦王妃心裏一慌,反射性地起身:“燕王怎麽來了?”
來報信的趙公公低聲道:“奴才也不清楚。”
秦王妃擰緊了手中帕子,心亂如麻。
秦王設下殺局,燕王差一點就命喪江面。也正因此,隆安帝才會發雷霆之怒,将秦王攆出朝堂,圈禁在秦王府。
錦上添花者比比皆是,到了落魄倒黴的時候,肯來秦王府的少之又少。
燕王忽然登門,是想做什麽?
“殿下知道了嗎?”秦王妃深呼吸口氣問道。
趙公公答道:“殿下已經知曉。殿下還養病,不便起身相迎。特意打發奴才過來,請王妃娘娘去迎燕王殿下。”
既是“養病”,這層遮羞布總是不能少的。
秦王妃定定心神,起身去正門處相迎。
“見過大嫂,”燕王拱手行禮。
秦王妃略一避讓:“燕王不必多禮,快些請起。”目光迅速飄了過去。
可惜,以她的能耐,窺不破燕王的心思。
燕王俨然是一個關心兄長的好弟弟,一臉關切地說道:“大哥一直在養病,我忙于公務,之前無暇來探望。今日得了閑空,特意過來探望大哥。”
秦王妃忙擠出笑容:“有勞二弟挂念,殿下已經沒什麽大礙,慢慢将養便可。”
燕王略一點頭:“不知大哥現在人在何處?”
“殿下在書房。不過,殿下生着病,隻怕會過了病氣給二弟。還是等殿下病愈了,二弟再來吧!”
燕王來都來了,豈會半途離去,一邊說着“兄弟如手足不必忌諱這些”,一邊進了秦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