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指揮使知道此事後,皺了皺眉,去禀報天子。
還沒到行宮,就出了這等事,着實不是什麽好兆頭。不過,這又怪不到任何人頭上。寶馬性烈,驟然發狂,可憐的是無辜送命的羅參将。
隆安帝心中有些不快,随口道:“令人厚葬羅參将。”
薛指揮使拱手領命,轉頭傳話下去。
邱明城身爲羅參将的上司,責無旁貸,得将此事擔下來。
當日,邱明城便令親兵将羅參将的屍首送回了羅家,并送去了豐厚的撫恤安家銀子。忙碌到半夜,邱明城才算消停。
他在床榻上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這事實在太巧了。
兩日前,沈祐特意來邱家提醒他更換坐騎。今日,那匹寶馬就發了狂,踩死了羅參将。
如果他沒将沈祐的話放在心上,照常騎自己的寶馬出行,現在咽了氣屍首被送回家中的人,豈不就是他?
一旦他出了意外,一把年紀的老娘誰來孝敬?一雙未成年的兒女要靠誰撫養?還有江氏,會爲他守節,一直留在邱家嗎?
此事根本不能細想,越想越令人心驚。
邱明城翻了個身,心潮起伏,久久難平。
不管沈祐有意還是無意,都救了他一命,甚至是救了邱家老少一家子。這份恩德,他得銘記于心。
……
羅參将官職不高,也不算低,不大不小也是個中等武将。在途中落馬身亡,這等事,很快就傳入朝中。
燕王平日在刑部當差,此次隆安帝下旨令燕王監國理政,燕王進了太和殿。遇到要緊的政事,燕王便令人快馬将奏折送到天子手中。
行宮就在城外百裏處,一來一回快馬隻需一日,傳遞消息十分便利。
監國理政的燕王殿下,聽聞此事,也皺了一回眉頭。
這個羅參将,真是個短命鬼。偏偏在去行宮的路上死了,這不是觸天子的黴頭嗎?
“殿下,”楊公公低聲道:“是不是要去羅家送一份奠儀?”
燕王略一點頭:“你代本王去一趟羅家吧!”
楊公公拱手應是。
燕王又随口道:“讓沈祐陪着你一同去。”
楊公公不動聲色地應下。
沈祐救了燕王一命,在平江府養傷小半年才回京。燕王賜了金銀又升了沈祐的官職,諸如出頭露臉的差事,也讓沈祐去。
沈祐一躍成了燕王身邊的紅人。
撇開隐秘的身世不提。隻憑沈祐立下的功勞,無愧于燕王的厚待。
隔日,楊公公和沈祐一同去了羅家。
羅參将一死,羅家老少哭成了一團。靈堂裏老人顫顫巍巍老淚縱橫,女眷幼童穿着喪服,泣不成聲,看着十分凄慘。
以楊公公的鐵石心腸,也覺心中恻然,好生安慰了一番。
人死不能複生,哭斷腸也沒用了。
沈祐默默看着靈堂裏的棺木。
前世,死在馬下的是邱明城。
今生,他特意提醒邱明城換了坐騎。誰曾想到,羅參将借走了眼饞已久的寶馬,替邱明城應了死劫。
邱明城安然無事,江氏不會再改嫁,邱老夫人不會傷心重病,邱柔邱傑依然會活在父母的庇護照顧下。
從邱家出來後,楊公公對沈祐歎道:“羅參将年紀輕輕就身亡,留下一堆老弱婦孺。真是可憐!”
沈祐沒有出聲。
楊公公忽地看沈祐一眼:“咱家聽聞,羅參将騎的那匹馬是北城兵馬司指揮使邱明城的坐騎。”
邱明城是沈祐的繼父。
這中間的關系,倒也微妙。
楊公公是燕王心腹,更是馮少君的義父。沈祐再不喜說話,在楊公公面前也不便一直沉默不語:“是,說來,邱伯父也算有些運道。”
楊公公意味深長地說道:“邱明城出發前兩日,你去過一趟邱家,勸邱明城換坐騎。現在看來,倒是頗有先見之明。”
楊公公四處安插眼線,耳目通天。竟連沈祐去過邱家的事都知道。
沈祐目光微微一閃:“我随口一說,沒想到誤打誤撞,令邱伯父躲過一劫。”
楊公公不再多言,和沈祐一同進宮複命。
……
邱家。
邱老夫人自打接了兒子的信,知道羅參将落馬身亡後,驚吓過度,當時就天旋地轉,被扶到了床榻上。
請了大夫來瞧,沒什麽大毛病,開了幾服靜心甯神的湯藥。
江氏親手熬了藥,端至床榻邊,伺候邱老夫人喝藥。
邱老夫人素來看江氏不順眼,如今因沈祐之故,對江氏的态度大爲好轉。喝完藥後,對江氏歎道:“這一回,多虧了四郎前來提醒。要不然,落馬身亡的人,就是明城了。”
這件事,說來是有些玄乎。
知道内情的人,隻有邱家和羅家。
羅家也怪不到邱家頭上。畢竟,是羅參将自己厚着臉皮讨走了寶馬,又自己不慎落了馬被馬踏中馬腹,一命歸西。說起來就是命不好。
邱家上下暗暗慶幸,自然也不能流露出臉上。
“是老爺有福氣。”江氏柔聲應道。
邱老夫人打起精神說道:“這事不能傳出去。不過,我們邱家得重謝四郎。”
江氏對沈祐這個兒子冷冷淡淡漠不關心。不過,此時能沾一沾沈祐的光,她自然也是樂意的,立刻笑着應道:“婆婆不必見外。老爺待四郎這麽好,四郎有心,來提醒一二,也是應該的。”
邱老夫人瞥了江氏一眼,不輕不重地提醒:“你如今是我們邱家的媳婦,要照顧柔兒傑兒。不過,也别對四郎太過淡薄。”
“四郎年少有爲,如今是燕王殿下身邊的紅人。日後前程不可限量。你就不爲自己想想,也該爲柔兒傑兒想想。”
“有這麽一個兄長,對他們兄妹也是好事一樁。”
邱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四郎平日要在燕王殿下身邊當差,一個月隻有一日休沐。這樣吧,你送個帖子去沈家。等四郎休沐的時候,請四郎來邱家一日。柔兒和傑兒也能和兄長多親近親近。”
江氏垂下眼眸,輕聲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