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問是個好婆婆,三個兒媳先後進門。她從未刻薄刁難過,連尋常的“立規矩”也沒有。
馮少君是她嫡親的侄女,她對馮少君的好,隻有一個“更”字。
她怎麽也沒料到,小夫妻兩個成親才幾日,就有了搬出沈家的意思。
沈祐看着大馮氏:“嬸娘誤會少君了。這件事,我在成親之前就和少君商議過了,搬出沈府住進崔宅,是我的意思。”
大馮氏的心情并沒有變好,反而更酸澀委屈:“四郎,你是嫌嬸娘了麽?”
當年,江氏扔下兒子改嫁。沈祐還是個三歲孩童,和沈嘉站在一起,比沈嘉矮得多也瘦得多。小小年紀,還不懂事,懵懂地看着她。
她心疼這個侄兒,将小小的沈祐抱進懷中,對沈茂說道:“你安心去當差做事。我會照顧好四郎。”
這十幾年來,她早将沈祐當成了兒子一樣。她對沈嘉打過罵過,對沈祐連句重話都沒有過。
此時的大馮氏,就像一個被兒子冷漠疏離的母親,眼眶泛紅,水光在眼眶裏閃動。
沈祐心裏也不是滋味,跪了下來:“我從沒嫌過嬸娘。在我心裏,嬸娘就和親娘一樣。這些年,嬸娘辛苦将我養大。我偶爾和三哥鬧口角,嬸娘隻向着我。我定親成親,都是嬸娘費心勞力地操持。”
“嬸娘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
大馮氏眼裏的淚珠滾落,哽咽道:“那你還要搬出沈府?父母在,不分家。我和你二叔都好端端地,你們兄弟幾個感情深厚相處得極好。你爲什麽想搬去崔宅?”
沈祐低聲解釋:“嬸娘誤會了。我沒有分家的意思。”
“隻是,沈家的宅子就這麽大。我們兄弟四個都成了家,以後各自再有兒女,住起來不夠寬敞。”
“我和少君搬去崔宅,以後休沐就回來。逢年過節,也是要回的。”
這麽說,大馮氏的心裏就好受多了。
大馮氏用帕子擦了眼淚,紅着眼問沈祐:“你說的都是真的?以後每個月都回來?”
沈祐鄭重應道:“一定回。”
大馮氏心裏還是别扭:“要不然,等過幾年再搬出去。你要領兵去打仗,就少君一個人,搬去崔宅,我放心不下。”
沈祐耐心說道:“有外祖母在崔宅,一定會好好照顧少君,嬸娘不必憂心。”
大馮氏勉勉強強應了,催促沈祐起身:“四郎,你别跪着了。快些起來。”
沈祐沒有起身,還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嬸娘養育之恩,我一直銘記于心。以後,我有出息了,一定會好好孝順嬸娘。”
大馮氏被感動得淚水漣漣:“好好好,你有這份心,嬸娘就已很高興了。”
沈祐自小孤僻,性情陰沉,一天說不了兩句話。
這一成親,倒是改了不少,都會哄人了。
做長輩的,明知晚輩哄自己,也是高興的。
沈祐又低聲央求:“嬸娘,這件事,你和二叔好生說一說,二叔總是聽嬸娘的。”
大馮氏點點頭。
沈祐走後,大馮氏怔怔了片刻,長歎了口氣。
“嬸娘應了麽?”
馮少君迎了過來,輕聲問沈祐。
沈祐略一點頭,低聲歎道:“嬸娘心裏有些委屈,今日還哭了兩回。”
話說得再好聽,一搬出沈府,距離就拉遠了。大馮氏今日這一哭,他心裏也怪不是滋味的。
馮少君默然片刻,低聲道:“如果你不想走,那此事就算了吧!以後我再另想辦法……”
“少君,”沈祐凝望着馮少君:“我答應過你的事,都會做到。”
馮少君鼻間微酸,沒再說話。
爲了她日後行事方便,搬出沈家勢在必行。如果一直待在沈家,她就徹底被困在沈府内宅。
也隻能對不住大馮氏的一片慈愛了。
沈祐摟住馮少君,在她耳畔低語:“以後有空閑,經常回來,陪一陪嬸娘。”
馮少君輕聲應道:“好。”
……
下午,沈祐去了兵部報到,也見到了何将軍。
何将軍是軍中高手,善用的兵器是一把長槍。何将軍身上的氣勢,也如長槍,透着奪人的銳利。
“沈祐見過何将軍!”沈祐拱手抱拳。
何将軍眉頭微微一皺,淡淡道:“沈副将不必多禮。”
沈祐的鼎鼎大名,何将軍早有耳聞。沈榮之子,年少英俊,身手骁勇,錦衣大比的魁首,舍命救過太子殿下,如今是太子心腹。
不過,在何将軍看來,沈祐實在是太年輕了。
做親衛和領兵打仗是兩回事。一個十七歲的毛頭小子,能領什麽兵?
太子殿下讓沈祐做副将,無非是讓沈祐領個差事,分些功勞罷了。
何将軍領兵二十年,在軍中這等事見得多了。他天生武人脾氣,做不來裝模作樣那一套。心裏不太高興,态度就格外冷淡。
沈祐心中了然,也不多言,又去見了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就圓滑多了,樂呵呵地贊了沈祐一通,然後給了沈祐正式的任命文書。
有了這一紙兵部文書,沈祐就有了領兵的權利。
“兩日後大軍出發,戶部在緊急籌措糧草,兵部已經調派士兵。明日就請沈副将進軍營。”兵部尚書溫聲囑咐。
沈祐拱手應下:“末将領命。”
看在太子殿下的顔面上,兵部尚書又善意地提醒一句:“何将軍脾氣粗莽些,打仗的本事卻是一等一。沈副将此次随何将軍出征,不妨多多虛心求教。”
趁着這等良機,好好學一學何将軍打仗的能耐本事。
沈祐話語簡潔:“是。”
兵部尚書等了片刻,沒等來下一句,不由得啞然失笑。
果然還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進了官場,需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沈祐回到沈府,已是傍晚了。
沈茂也從軍營回來了。
知道沈祐做了副将,随何将軍出征,沈茂竟也有些羨慕。
沈茂伸手重重拍了拍沈祐的肩膀:“四郎!太子殿下這般器重提攜,你一定要好好表現,别辜負了殿下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