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婆婆看兒媳的眼神。
馮少君心裏波瀾不驚,做出一個新媳婦含羞帶怯的模樣。
以馮少君的功力,江氏左看右看,也隻看到一個美麗溫柔的新媳婦。且這個兒媳出身侍郎府,嫁妝豐厚的驚人。唯一可挑剔的,就是喪父喪母這一樁了。
沈祐也沒了親爹,親娘改嫁多年,可謂是彼此相當。
江氏打從心底裏挑剔,看馮少君就是不太順眼。
“四郎,”大馮氏沖沈祐使眼色:“還不領着媳婦敬茶。”
江氏來都來了,這杯敬給婆婆的茶自是少不了。
沈祐定定心神,握着馮少君的手上前。
怎麽行禮,其實都有些尴尬。
親娘面前,兒子應該跪拜。
偏偏邱明城也在。讓沈祐跪邱明城,沈祐心裏自然不願。
還沒等沈祐下定決心,邱明城主動笑道:“四郎成親娶妻,是沈家的大喜事。今日我陪着江氏回來,是想見一見新婦,認一認親。别無他意。四郎不必拘謹,還像平日一樣便可。
這就不必跪下磕頭了。
沈祐心裏一松,拱手抱拳:“沈祐見過邱将軍,見過邱夫人。”
馮少君行斂衽禮:“少君給邱将軍邱夫人見禮了。”
這聲音軟綿綿的,像沒筋骨一樣。
江氏略略皺眉,瞥了馮少君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禮。”
大馮氏咳嗽一聲,對馮少君說道:“少君,你敬邱夫人一杯茶吧!”
馮少君輕聲應下。
一旁的丫鬟放好了蒲團。
馮少君跪在蒲團上,捧了一盞茶至江氏面前:“請邱夫人喝茶。”
明明是婆婆,一口一個邱夫人是什麽意思?
江氏心中不快,沒有伸手接茶杯,淡淡道:“我改嫁多年,今日本不該來。不過,四郎到底是爲懷胎數月九死一生才生下的骨肉。他叫不叫我母親,我都是他親娘。”
言下之意,就是不滿邱夫人的稱呼了。
沈祐面色倏忽一變。
馮少君及時以目光制止沈祐,微笑着應道:“邱夫人說的是。”
“邱夫人請喝茶。”
江氏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惱怒,壓根沒有接茶的意思:“你如今做了沈家媳婦,日後好生孝敬二叔嬸娘。”
馮少君笑着應道:“二叔和嬸娘視他如己出,辛苦将他養大成人。日後,我一定好好孝順二叔嬸娘。邱夫人隻管放心好了。”
這話乍然聽着沒什麽,細細咂摸品味,真是柔中帶刺,直接戳了江氏的心窩。
生而不養,你也配自稱親娘?
江氏被狠狠刺痛。
她确實沒盡到親娘的責任。
可她已經改嫁,是邱夫人了,也有了一雙兒女。再整日惦記沈祐,還怎麽在邱家立足?
馮少君根本什麽都不懂!
邱明城見氣氛不對,咳嗽一聲,提醒江氏:“四郎媳婦一直跪着,你快些接了茶,讓她起身再說話。”
江氏不怎麽情願地接了茶杯,喝都沒喝一口,就放在一旁。
可謂無禮又令人膈應。
沈祐眼裏閃出了怒火,先伸手扶起馮少君,然後冷不丁地張口:“邱夫人,你的茶還沒喝。”
江氏眼裏的火星也蹿了出來,盯着沈祐:“你就是這般和我說話嗎?”
内堂裏陡然靜了一靜。
沈茂大馮氏心裏都有些不快。
不過,江氏到底是沈祐親娘,他們不便說什麽就是了。
邱明城也擰了眉頭,看向江氏:“今天我們是來見一見四郎夫妻,給晚輩們祝福。盼着小夫妻和和美美才是正理。”
“你怎麽倒嘔起氣來了。”
然後,又溫和地對沈祐說道:“四郎,你娘就是這個脾氣,面冷心善。你别和她計較。”
“你娶妻成了家,我們都爲你高興。”
“這是我們準備的一些薄禮,你們别嫌簡薄才是。”
邱明城轉頭吩咐一聲,身後兩個丫鬟立刻捧了錦盒上前。
一個錦盒裏放着一整套赤金鑲寶石的頭面首飾,另一個錦盒裏放着四色名貴的錦緞。
另有兩個錦盒,裏面排着整齊的金元寶和銀錠子。粗略一看,各有百兩以上。百兩銀子不算多,百兩黃金就不是小數字了。
這是給新婦的見面禮,算得上厚重體面了。
邱明城這般熱絡,沈祐不便再繃着臉,張口道了謝。
大馮氏笑道:“邱将軍可真是太客氣了。”
想也知道這些都是邱明城備好的見面禮。
江氏可是将嫁妝私房看的比什麽都要緊,斷然舍不得拿出來。
邱明城笑道:“這點見面禮,算不得什麽。四郎成親,一堆瑣事,我和江氏沒能幫上忙,都虧了你們夫妻操持辛苦。”
沈茂舒展眉頭:“我是四郎的親二叔,爲他操持親事理所應當。”總之,在衆人的“努力”下,一度尴尬冷凝的氣氛,再次和緩起來。
馮少君瞥江氏一眼能改嫁給邱明城這樣的男人,真是江氏的福氣。
江氏還是繃着臉。
坐了片刻邱明城便起身告辭。
沈茂忙笑着挽留:“就快正午了,留下一同吃了午飯再走。”
邱明城笑道:“沈家家宴,我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改日四郎領着媳婦去邱家,我一定和四郎好好喝幾杯。”
邱明城倒是十分識趣。
真留下來,也是件尴尬的事。
沈茂暗暗松口氣,客氣一番,便和大馮氏送邱明城夫婦離去。
江氏臨走之前,看了馮少君一眼。那眼神冷飕飕的。
沈祐抿着薄唇,渾身上下透出不善的陰沉。
有這樣的親娘,真是倒了血黴。
沈嘉低聲歎道:“四弟,你也别惱了。邱夫人就這脾氣,也不是一兩天了。你和她計較什麽。”
江氏怎麽對他,他不在乎。
這般對馮少君,他根本無法容忍。
剛才若不是邱明城打圓場,他今日就要和江氏決裂了。
沈祐心中怒焰蒸騰,一言未發。
馮少君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眸中流露出關切。
沈祐低聲道:“對不起,今日讓你受委屈了。”
馮少君倒是半點不在意,悠然笑道:“這點刁難,算不得什麽。今日真正憋屈氣惱的,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