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早已恢複的沈祐,穿着銀色軟甲,策馬向前,目中迸出駭人的銳利寒光。
他手中揚起長刀,領着士兵們沖鋒。
怒喊聲厮殺聲慘呼聲,從早晨響至傍晚,終于以亂兵的全面潰敗投降而告終。不知是誰先扔了手中兵器,很快,第二個第三個,跪了一片。
不殺降兵是戰場慣例。沈祐并未放棄警惕,依舊緊握着長刀,目光冰冷銳利。直至士兵們收繳了所有兵器,将投降的亂兵都捆了,沈祐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一戰,大勝!
“沈副将,”身邊的士兵急急低語:“你的腿受傷了,流了不少血,快些讓軍醫來療傷敷藥吧!”
軍醫也是一并上戰場的,便于及時救治重傷的士兵。
沈祐之前一直揮刀殺敵,壓根沒留意自己受了傷。此時被身邊士兵提醒,才低頭看了一眼。腿上果然有一道刀傷,鮮血溢了出來,染紅了軟甲。
飽經戰場的武将,受傷是等閑常事。
沈祐沒将這點小傷放在眼底,軍醫簡單包紮後,便領兵回了軍營。
素來嚴厲不苟言笑的何将軍,今日親自迎出了軍營,眼中流露出欣賞和喜悅:“沈副将奮勇殺敵,打了一個大勝仗,本将軍這就寫奏折,爲沈副将請功!”
一個骁勇無敵的将軍,才能領着士兵打勝仗。身手極高的沈祐,就如一把鋒利的寶刀,今天在戰場上大放光芒!
何将軍徹底對沈祐改了觀,對沈祐也有了真正的尊重。
這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将,對一個天生就屬于沙場的年輕武将的尊重。和太子殿下無關!
沈祐察覺出了微妙的區别,心中熱血湧動:“是何将軍指揮有功,末将負責沖鋒陷陣罷了,不敢居頭功。”
打了勝仗,頭功都是主将的。這也是戰場慣例了。
何将軍也沒客氣,笑着拍了拍沈祐的肩膀:“打了勝仗,平定冀州,最大的功勞自然歸我這個主将。不過,該是你的戰功,就是你的。”
沈祐不喜多言,簡短地道謝:“多謝何将軍!”
一旁的士兵多嘴道:“何将軍,沈副将的腿受了傷。”
何将軍立刻道:“立刻回軍帳躺下,讓軍醫好好療傷,萬萬不可輕忽大意。”
沈祐沒有拒絕何将軍的好意囑咐,回了軍帳後,重新清洗包紮,敷上軍中最好的傷藥。打了一天的仗,殺人無數,體力耗之一空。再被這麽折騰一番,倦意毫不客氣地襲卷而來。不知何時,沈祐已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并不太安穩,噩夢連連。
先夢到各種死狀凄慘的士兵。沒有頭的屍首從地上爬起,少了胳膊斷了腿的,嚎叫着撲過來。
他沒有後退,揮刀将前赴後繼的殘屍再次斬斷。
然後,又夢到了一個人。
這個男子,背對着他,沒有露出正臉。高大的背影如山。他忽然就變成了幼童,邁着腿奔跑,一邊喊着“爹”。
可惜,父親沒有回頭。明明近在咫尺,他卻一直沒追上這個身影。
再然後,又夢到了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二十左右的模樣,身上的孝服還沒脫下,身形窈窕,膚白美貌。
娘!
别扔下我!
夢裏的幼童在無聲哭喊。
那個女子,卻頭也沒回地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他聽不到聲音,隻看着幼童蜷縮着身子,在黑暗中無助地流淚。直至另一雙溫柔的手,抱起了他:“四郎,别哭,嬸娘在這兒。”
夢境一閃,再次變幻。
柔婉美麗的少女,盈盈笑着:“祐表哥。”
這三個字,驅走了所有的殺戮和陰暗。
他心頭滾燙,沖上前,将她摟進懷中:“少君表妹……”
耳畔忽地響起真切的聲音:“沈副将還沒醒嗎?”
一直守在軍帳裏的士兵忙起身應道:“回何将軍,沈副将夜裏一直在做噩夢。直至下半夜才勉強安穩。等到天明的時候,不停喊着少君表妹。”
“也不知這個少君表妹是誰。”
何将軍随口笑道:“沈副将成親幾日就随軍出征,定是思念若渴,夢到了自己的妻子。”
轟!
他瞬間清醒,耳後有些發燙。做夢也就罷了,一直喊着嬌妻的閨名,真是怪羞臊的。他索性一直閉着眼,假裝自己還沒醒。
不知道何将軍有沒有窺出他在裝睡。總之,何将軍待了片刻,就走了。
又過許久,沈祐才慢慢“醒”來。
右腿處傳來陣陣疼痛。
軍醫進了軍帳,仔細查驗傷勢,再次清洗包紮換藥,又囑咐道:“沈副将受的傷不重,不過,暫時不宜下榻。至少躺個五六日,免得傷口崩裂。”
一旁的士兵忙接過話茬:“何将軍也說了,沈副将隻管安心歇着養傷。冀州的亂兵被殺了大半,剩下的小半都已投降。接下來,等朝廷重新派官員來,撫民安民。”
沈祐略一點頭。
……
冀州大勝的戰報,在五日後到了京城。
隆安帝龍心大悅,對太子笑道:“何将軍果然是一員猛将,你的眼光着實不錯。還有那個沈祐,年輕雖輕,卻十分悍勇。此次接連立了大功。等大軍歸來,朕一定要厚賞!”
太子舒展眉頭,笑着應道:“父皇盛贊,兒臣愧不敢當。”
“該打的仗都打了,接下來得重派官員去冀州。請父皇早作決斷。”
隆安帝随口道:“這等事,你做主便可。”
隆安帝以前遲遲不立太子。真正立了東宮之後,倒沒緊抓着皇權不放,對太子頗爲信任。朝中奏折,先令太子過目批閱。朝堂政事,大半都由太子決斷。
就沖這一點,隆安帝無愧一個好皇帝。
太子拱手應下,回了東宮,召集幕僚,商議去冀州的官員人選。
而此時,沈祐受傷的消息,也傳入東宮衆人耳中。
馮公公再也維持不住冷靜的神色,右手微顫。
楊公公看在眼底,心裏暗歎一聲,低聲道:“三兒,你在宮中當差這麽些日子,也該出宮回去一趟了。”
馮少君沒有拒絕義父的好意,點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