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海夫妻兩人一同進東宮,求見太子妃娘娘。私下說了什麽,衆人不得而知。
對朱榕來說,這些事和她都沒什麽關系。
唯有一樁事她覺得驚詫不解,私下悄悄對親娘說道:“我一直以爲,姐姐會挑袁家公子做郡馬。真沒想到,最後挑的是孟公子。”
蔓良娣整日待在院子裏,已經幾年沒出過院門了。她的世界,宛如一口枯井,睜眼所見的隻有一片巴掌大的天。院子外的人和事,和自己皆無關聯。
果然,朱榕的小聲絮叨,蔓良娣恍若未聞,低頭做着繡活,一邊耐心聽女兒說話。
母女兩個在一起時,朱榕也是活潑的。一出院門,朱榕就要收斂大半,溫順乖巧文靜少言。
蔓良娣收了針,将繡好的花樣在朱榕的身邊比劃了一下,很是滿意:“等今年的新衣料子來了,我替你做兩身好看的衣裙。”
這十幾年的時光,似乎格外漫長。
當年那個美麗得驚人的女子,早生華發,看着比太子妃娘娘蒼老得多。
朱榕心疼地握住蔓良娣的手,輕聲道:“娘,宮裏有繡娘,我身邊也有手藝高超的宮人。以後這些活你别做了。”
不做這些,又做什麽呢?
太子妃給了她們母女容身之處。這些年,太子從未踏足過這個院子。這樣安甯如水也寂寞如水的日子,總得有些消遣。
蔓良娣微笑着說道:“閑着無事,做些繡活女紅打發時間。”
朱榕一日日長大,心思細膩,比同齡的少女早熟得多,也懂事得多。
她不會追問,爲什麽父王從不來看娘親,也不會去問娘親,當年是怎麽認識的父王怎麽生下的她。她也從來沒問過雍容威嚴的嫡母,爲何不允她的娘親出院門?
事實上,從沒人攔過她的娘親。是娘親主動關上了這道院門。
“那個袁銳一直跟在姐姐身邊,我一直以爲姐姐喜歡的是他。”朱榕私底下對着娘親時,也是個小話唠,忍不住又嘀咕起來:“真沒想到,姐姐竟選了孟公子做郡馬。”
蔓良娣擡頭看一眼稚氣未脫的女兒,不知想到了什麽,目中閃過一絲唏噓。
“榕兒,”蔓良娣輕聲問女兒:“再過兩年,你也及笄了。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嫁一個什麽樣的夫婿?”
朱榕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出人意料地答道:“我不想嫁人。”
蔓良娣一怔:“傻丫頭,姑娘家大了,哪有不嫁人的。”
朱榕低聲道:“我嫁人了,娘親能跟着我一起出宮麽?”
蔓良娣:“……”
“娘親隻有我。”朱榕将頭靠進蔓良娣的懷裏:“我要永遠陪着娘親。”
蔓良娣鼻間一酸,溫熱的液體湧至眼角邊,又被悄然咽下。
“娘在東宮裏待着好好的,不用你操心。”蔓良娣伸手輕撫女兒的發絲:“你青春年少,正是大好年華。娘想看着你嫁人生子,過的平安幸福。你過得好,娘就好。”
朱榕固執地說道:“不,我要一直陪着娘。”
蔓良娣眼睛陡然紅了,将頭轉到一邊。過了片刻,才轉過頭來:“罷了,你還小,等及笄了再說親事也不遲。現在不說這些。”
母女兩個正在低聲細語,一個宮人忽地進來禀報:“啓禀良娣和郡主,太子妃娘娘來了。”
蔓良娣一驚,忙起身相迎。朱榕也跟着起身,一同迎了出去。
……
這座僻靜安甯的小院子,幾乎從沒有外人來。
太子妃袁敏,也極少踏足這裏。
今日袁敏不但來了,且笑容滿面一臉和氣。蔓良娣朱榕母女兩個受寵若驚,忙行禮相見。
袁敏和氣地笑道:“快些起身,坐下說話。”
蔓良娣心裏發緊,暗暗揣摩起了太子妃的來意。她無足輕重,太子妃想對付她,不費吹灰之力。唯一能令太子妃費些心思的……
蔓良娣下意識地看了朱榕一眼,一顆心提得老高。
袁敏也沒繞彎子,含笑說明來意:“其實,本宮今日過來,是和你商議榕姐兒的親事。”
蔓良娣有些局促不安,柔聲道:“娘娘,還有幾個月榕姐兒才到十四歲。此時提親事,似乎稍微早了些。”
袁敏微笑着應道:“别說你舍不得,就是本宮也不願榕姐兒早早出嫁。不過,眼下有一樁好親事擺在眼前。”
“袁家想爲袁銳求娶榕姐兒。袁銳是本宮嫡親的侄兒,品性純良,文武雙全。也勉強配得上榕姐兒了。”
“這等親上加親的喜事,不知榕姐兒願不願意?”
朱榕:“……”
朱榕已經驚呆了。
蔓良娣也驚呆了。
這個袁銳……該不是求娶朱棠不成,就來了個退而求其次吧!
“你們母女兩個别誤會,”袁敏像是看出了她們的顧慮,輕聲說道:“早在棠兒定親之前,銳哥兒就來找過本宮,向本宮表明心迹。說心中傾慕榕姐兒。”
“不過,長幼有序,榕姐兒比棠兒小了三歲有餘。總得排在棠兒後面。所以,等棠兒定了親事,本宮才代銳哥兒張口來提親事。”
“你們且先考慮幾日,再回本宮的話吧!”
……
這一夜,朱榕徹夜難眠。
她自小被教養得極好,行立坐卧皆有規矩。此時平躺在床榻上,雙手交握,一雙黑眸靜靜看着輕紗幔帳。
她從來沒想過嫁人,更不願離開娘親。
可現在,這般遙遠的事,忽然就來到她眼前。
袁銳……
一張劍眉星目意氣風發的英俊臉孔,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真奇怪。
袁銳不是姐姐朱棠的表哥麽?
青梅竹馬,天生一對。
怎麽忽然就說傾慕她想娶她?她明明話都沒和他說過幾句……
想到這兒,朱榕有些發愁,歎了口氣。
這可真是,無端端地給她招惹麻煩。她要是點頭應了親事,外人會怎麽看怎麽想?她們母女兩個素來低調,謹小慎微的過日子,誰也不去招惹。這麻煩偏偏主動來了。
不答應吧,好像也不合适。這是嫡母親自來保媒,她斷然拒絕,也太不識擡舉了。
朱榕翻了個身,悶悶地歎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