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熬了幾夜沒睡好,朱榕終于下定決心。這一日晨起,朱榕穿戴妥當,去給嫡母請安。
“榕兒給母妃請安。”
朱榕斂衽行禮,聲音輕柔悅耳讓。像過去的十幾年一樣,恭敬中透着些許敬畏。
袁敏微微一笑:“起身吧!”
朱榕謝了嫡母恩典,不肯入座,堅持站着回話。
“前些日子,母妃說的事,女兒仔細想了幾日。這門親事,女兒應下了。不過,女兒有一件事懇請母妃答應。”
朱榕看着文靜柔弱,實則外柔内剛,頗有主見。此時,她擡眼看着嫡母,輕聲道:“按着宮中慣例,女兒成親後,可以住在自己的郡主府。我想帶我娘一并出宮。”
袁敏:“……”
袁敏笑容一頓,定定地看着朱榕。
朱榕素來敬畏嫡母,長這麽大了,從不敢頂撞造次。這一回,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我知道此事令母妃爲難了。”
“這些年,我娘一直生活在僻靜的院子裏,幾乎與世隔絕。對父王和母妃來說,我娘可有可無。我和娘親相依爲命。我長大出嫁,離開皇宮,隻剩我娘一個人,實在孤苦伶仃。”
“懇求母妃,讓我娘随我一同出宮去郡主府。”
說着,朱榕跪了下來,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
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了。
哪怕做長輩的閉口不提,她們也日漸懂事,有了自己的想法。
袁敏心情複雜難言,輕聲對朱榕道:“榕姐兒,這麽做實在不合規矩。你娘是有名分的太子良娣。哪有不住東宮,随你去宮外的道理……”
朱榕又磕了三個頭,再擡頭時,眼睛已經濕潤:“此事确實不合規矩。我不敢和父王說,隻能來求母妃。”
“母妃,你就應了我吧!我娘在東宮如擺設,有她沒她東宮都一樣。我離不開我娘,我娘更離不開我。”
“如果我一個人離宮,我娘獨自留下,怕是撐不了三年五載。懇請母妃,給我娘一條生路。”
朱榕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女,情緒激烈奔湧,淚珠如雨點般掉落。滑過白嫩的臉孔,滴落在衣襟上,迅速浸濕了一片。
袁敏無聲長歎:“這件事,我得考慮幾日,和你父王商議妥當。你先退下吧!”
朱榕聽出嫡母語氣松動,激動不已,連連磕頭謝恩。
……
當日晚上,太子妃等到子時,才等來晚歸的丈夫。
朱昀批了一晚上奏折,眼睛又幹又澀,頗爲疲憊。見了袁敏,朱昀笑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特意等我回來?莫非是有什麽要緊事?”
袁敏低聲道:“榕姐兒今日來見我,親事她已經點頭應了。”
朱昀略一挑眉。
袁家求娶朱榕一事,朱昀早就知道了。
袁銳是他看着長大的,出身好,品性佳,是這一輩中最出衆的袁家兒郎。這幾年,朱昀一直拿袁銳當未來姑爺看。
不過,他也沒料到,袁銳中意的是朱榕……以他的脾氣,根本不會容袁銳這般肆意輕佻。天家郡主,哪裏輪得到袁家兒郎挑三揀四?
奈何袁敏最疼這個侄兒,親自爲袁銳說情,朱昀也就勉勉強強點了頭。
“榕姐兒應了親事,那先定親,等過個三四年再出嫁。”朱昀随口道:“你一臉爲難,總有些别的緣故吧!”
袁敏歎口氣,将朱榕今日所請一一道來。
朱昀倒是半點沒猶豫:“既然你答應了榕姐兒,那就照榕姐兒的意思來辦。等榕姐兒的郡主府建好,讓她們母女一并出宮。”
袁敏瞥朱昀一眼:“你就不怕有人在背地裏嚼舌頭?”
太子好端端地,就将良娣放出了宮,這等事傳出去确實不太好聽。
朱昀伸手将袁敏摟進懷中,低聲道:“她夾在你我中間十幾年,日子也難熬。榕姐兒心疼自己的親娘,要帶她出宮,這樣沒什麽不好的。”
“衆人背地裏嚼舌,總沒有敢當着我的面亂說。隻要我沒親耳聽到,統統就是沒有。”
袁敏嗯了一聲,依偎進丈夫的胸膛。
“也罷,就依了榕姐兒吧!”
……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
新年元日,太子妃娘娘當着一衆進宮請安的诰命夫人的面,笑吟吟地宣布了袁銳和朱榕定親的喜訊。
衆夫人連連張口道喜。
袁夫人在衆人的恭賀聲中,樂呵呵地笑道:“榕郡主溫柔貞靜,性情賢良。我家銳哥兒能得郡主垂青,實在是他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等時候,誰也不會提起蔓良娣當年之事來掃興,一個個輪番誇贊朱榕。
很快,朱棠朱榕姐妹兩個聯袂而來。
朱棠今年十七,美麗明豔,氣定神閑,坦蕩大方。站在朱棠身側的朱榕,容貌清麗,文靜中透着一絲纖弱,确實是個極惹人憐惜喜愛的姑娘。
袁夫人看着未來孫媳,想到如願以償整日春風滿面的孫子,不由得笑着暗歎一聲。
袁銳是得嘗所願了。這位榕郡主提出的請求,卻也出人意料。太子妃對外不提,私底下自然要告訴袁夫人。
袁夫人又能說什麽?
這親事,從頭至尾都是袁銳求來的。以後尚了郡主,還附帶贈送身份低微處境尴尬的嶽母……算了,日子反正是小兩口自己過。他們沒什麽可多嘴的。
朱榕習慣性地垂着頭,嘴角噙着一絲笑意,極少張口說話,看不出定親的喜悅。
倒是袁銳,喜不自勝,被伴讀們輪番打趣也不放在心上。沈旭趁機敲了幾頓酒,樂昏了頭的袁公子二話不說都應了。
有了名分之後,袁銳終于能厚着臉皮見一見未婚妻了。
一整個新年,宮中喧嚣熱鬧,到處都是人。袁銳見朱榕的時候,旁邊總有一堆人,想說句悄悄話都不成。總算熬到了上元節。
宮中張燈結彩,禦花園裏四處懸挂花燈。
袁銳手執着自己親自做的花燈,紅着俊臉将花燈送給未婚妻:“郡主,這是我親手做的花燈,送給郡主。”
朱榕擡眼,看着臉孔英俊意氣風發的未婚夫,半晌才伸手接了花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