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的謝夫人,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難怪這位葉姑娘能以女子身份成爲一方枭雄”的念頭。
就她這體察人心,設身處地爲下屬考慮,從不會看輕任何一個普通兵卒的本事與秉性,就已經足夠她收攏一大票人爲她所用了,更别提她還是個特别有本事、比尋常男子還能打的。
她深吸一口氣, 暗道以後她也得多跟這位葉姑娘學着點兒。不求能夠學成一方枭雄,隻求能夠保住自己如今的地位,能夠靠自己的本事庇護幼子和侄孫。
其實謝夫人還有其他哥哥,也還有其他侄兒侄女,迄今爲止,她也一直沒有收到有關自己其他親人遭遇不幸的消息,但她卻不敢因此就懷抱期待、心存幻想。
她怕自己會因爲期待落空而崩潰, 所以幹脆強迫自己隻祈禱他們平安, 但卻不去思考他們是否真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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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葉安瀾帶來的将士幫忙, 謝家軍和唐家軍的幸存者們很快就把同袍的屍體全都挖了深坑掩埋好了。
他們在深坑旁邊的大樹上面做了簡單記号,然後又悄悄在地上撒了兩壇子他們從莊子裏面摸出來的酒。
做完這一切,他們拖着疲憊的身體,趕在規定時間之前去了葉安瀾讓人通知給他們的指定會合地點。
在那裏,已經救治完衆多傷兵的葉安瀾等人正等着他們。
他們在自家将軍的帶領下小跑着來到葉安瀾等人身邊,葉安瀾立刻讓自己的親衛們分了一些幹糧給他們的這些臨時同伴。
幹糧是用莊子裏的各種糧食臨時做出來的,雖然因爲裏面摻了太多粗糧,做的時候又隻用了極少的水,所以味道和口感都不咋地,但卻勝在扛餓、便于攜帶和保存。
葉安瀾讓人把幹糧分下去後,又讓人拉出了專門用來運送傷兵的馬車,把那些傷勢較重無法騎馬的傷兵全都或架或擡弄上了車。
傷兵們還以爲自己會被直接抛下,卻不料葉安瀾居然連他們這些累贅也給一并帶上了。
有些人悄悄抹起了淚,還有人明明自己之前也很擔心,現在卻馬後炮的開始訓斥同袍,“哭什麽?葉姑娘要是真想抛下咱們,剛剛就不會浪費繃帶和藥粉給咱們治傷了。”
“你現在倒是會說了, 剛剛是誰一臉遺憾的在那說,‘老子還沒娶媳婦呢’。”
“就是,老秦你就是馬後炮!”
“.”
馬車外,聽到車内傳出的刻意壓低的訓斥聲和反駁聲,葉安瀾的親衛們不由相視一笑。
他們家的葉姑娘,或許胸無大志了點兒,但對待同袍卻是真正的視若手足,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格外貴重、高人一等。
他們沒有讀過太多書,不會說什麽“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但他們卻會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是真的可以爲了自家主公豁出性命。
而且他們相信,很快這些謝家軍、唐家軍的幸存者們,也會被他們家葉姑娘的獨特之處徹底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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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葉安瀾他們這邊雖然忙着退走、逃命,但卻氣氛和諧安定的情況不同,那些從莊子逃走的敵方将士,此時卻正面對着來自自家上司的疾風暴雨、電閃雷鳴。
他們跪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容易交代清楚事情始末,此處軍營的一衆将領就已經拍桌子的拍桌子、踹椅子的踹椅子、砸杯子的砸杯子、罵人的罵人五花八門的發起了火。
爲首的那位中年将領更是揪着其中一位逃兵的衣服領子,一臉難以置信的再三确認道:“你剛剛說的誰?誰救走了那孩子?”
“葉、葉姑娘。”被他用閃着兇光的大眼死死盯住,那位親耳聽到謝家軍将領喊“葉姑娘”的逃兵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想避又不敢避,隻能頂着對方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起殺人的兇狠眼神,結結巴巴重複了一遍“葉姑娘”這三個字。
心存僥幸的将領,被這位逃兵用三個字澆滅了最後一絲希望,其他被這兩個人吸引了注意力的将領,此時也都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再也沒有出聲。
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之後,爲首的那位将領用力一推那位逃兵,“都給老子滾出去領罰!”
幾位逃兵一聽,頓時麻溜兒的滾了。
太可怕了,還是讓他們去領罰吧,隻要能讓他們離了那間營帳,他們甯願挨軍棍、掃馬廄。
逃兵們麻溜兒的跑遠了,帳内衆人卻還要繼續爲了葉氏的突然摻一腳而無比頭疼。
令人窒息的短暫沉默之後,爲首的那位将領終于出聲了,他對衆人道:“你們繼續追擊,事關重大,我得親自去跟主公彙報一下。”
衆人一聽不由在心中暗罵這厮着實狡詐,這周邊的大小義軍勢力,誰不知道那葉安瀾是個主公中的奇葩、将領中的羅刹,讓他們去追這麽個貨色,他自己卻以“事關重大”爲由,腳底抹油趁早開溜,這不明擺着就是不做人嗎?
幾人迅速交換了個眼色,然後其中一人跳出來主動請纓,“這裏還需将軍主持大局,給主公送信的事兒,您不如就交給屬下去做吧。”
其他人立刻開口應和,當然,他們并不是推薦第一個跳出來的那位同僚,而是個個都非常激動的直接毛遂自薦上了。
爲首的那位火冒三丈,他知道自己的打算必是已經被人看穿,就像他也能一眼看穿其他人一樣,但他又不能不強自按捺着,繼續和他的那些下屬你來我往,把話說得冠冕堂皇。
争了小兩刻鍾都沒能争出結果,爲首的那位索性直接拍了桌子。
他到底是這群将領的老大,當他不再擺出和衆人商量對策的模樣,而是索性直接來了一句“這是軍令”的時候,其他人頓時就沒話好講了。
畢竟所謂軍令,從來就沒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從來都是就算不合理你也必須遵從。
憋着滿肚子的不甘不忿,其他将領忍氣吞聲應了聲“遵命”。
爲首的将領雖然達成了目的,但和臨時調撥過來的下屬鬧到幾乎撕破臉,他其實也高興不起來。
算是兩敗俱傷的兩撥人,一位的那撥,最終獲得了回去彙報的機會,多人的那撥,雖然沒能搶到這個安全的差事,但爲了小命考慮,卻也不肯沖鋒在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