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踏上貢院大門台階,李小囡就聽到了貢院内歡聲笑語一片喧嚣。
顧硯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
他這個舅舅崇尚什麽有張有馳舒展天性,可每次都是放出去收不回!
李小囡加快腳步,剛剛越過顧硯,晚晴急忙沖前一步,一把拽住李小囡,又趕緊松開手,
李小囡被拉的一個趔趄。
顧硯和尉四娘子一起看向李小囡。
李小囡穩住身,急忙陪出一臉笑,示意顧硯先走。
顧硯斜了晚晴一眼,擡腳往前。
尉四娘子用盡全力忍住笑,擡手拍了下低眉垂眼的晚晴。
顧硯擡腳邁過門檻時,一聲清脆響亮的鞭子聲突然響起,貢院内的喧嚣驟然而停,代之以雜亂的腳步聲。
李小囡急忙往前一步,摒着氣,微微伸頭看向貢院内。
正在門裏說話等着的尉學政等人急忙往前,垂手站成一排。
尉學政看着挨着顧硯,伸着頭四下打量的李小囡,再看看他外甥,心裏湧起股郁悶傷感,他這個文韬武略、豐神俊朗、位高權重的外甥,竟然要娶這麽個粗鄙的鄉下丫頭!
唉!
李小囡緊跟在顧硯旁邊,一邊走一邊轉着頭打量。
聽課的士子在路兩邊站成一個個方陣,每個方陣前豎着塊和她準備的那塊白闆一模一樣的闆,白闆旁邊站着兩個書吏。
李小囡想着石滾的介紹,嗯,就是一個個人工版直播教室,不知道效果怎麽樣。
顧硯時不時看一眼李小囡,背起手,一反常态的冷着臉。
唉,阿囡左看右看全無威儀,他怕他要是再像以前那樣的和善姿态,阿囡講起課來壓不住場子,要混亂起來。這些年輕士子最是膽子大不知道輕重。
李小囡看着一個個站的規規矩矩,隻敢轉眼珠的士子們,想歎氣,這裏的規矩太嚴了!
講課的地方看起來是專門用來講課的地方,四四方方一座亭閣,坐落在兩尺來高的石頭基座上。閣子四面的門闆已經全部卸開,四面都有台階,台階下各有一塊白闆。
顧硯在台階下站在,示意李小囡上去。
李小囡提着裙子,輕快的上了台階。晚晴沖顧硯屈了屈膝,跟在李小囡後面上了台階。
她是李小囡的總助理。
顧硯看着李小囡在閣子中間坐下,轉身進了側旁臨時搭起的幕帳。
尉學政跟在顧硯身後,嘀咕了句,“真是無知無畏。”
顧硯回頭看了眼尉學政,“放心。”
台上閣子裏,李小囡直入正題,“現在講海島算經第一題。”
李小囡頓住,晚晴急忙從早就放在閣子中間的箱子裏拿出标着一字的紙卷,四個小厮各遞一張到四面台階下,晚晴掀開蓋在閣子中間那塊白闆上的紅綢。
李小囡一句話說完,豎着耳朵聽着四周水波一般傳遞出去,好像還行。
邵先生和倪如石站在士子方陣中,聽着傳遞過來的聲音,伸頭看向白闆。
白闆旁的書吏事先已經看過了那些圖标,瞄上一眼,用炭筆長尺飛快的畫了出來。
畫面很簡單,一個三角形,中間一道斜線兩條直線。
倪如石擰眉細看,邵先生點頭微笑,入手不錯,可海島算經實在太簡單了。
“這一題該怎麽解算出來,在坐的諸位必定都已經知道了,略過不講。這一題用的是相似三角形,我們來講相似三角形的判定,怎麽樣判定兩個三角形是相似三角形,怎麽證明……”
倪如石一臉呆怔,下意識的看向邵先生,邵先生伸長脖子,盯着白闆上一個接一個畫出來的三角形,明顯跟不上了。
從李小囡一句略過不講起,尉學政就開始懵了,不過他一向不擅長格緻,尉學政擰頭問府學的格緻教授,“她講的這些,出自哪本書?”
格緻教授擰着眉搖頭。
“那你聽懂沒有?”尉學政打量着格緻教授。
“還行,您别說話。”格緻教授緊擰着眉頭。
“跟李姑娘說慢一些。”顧硯淡定的吩咐石滾。
阿囡在格緻上有多精深,他是領教過的。
閣子裏,李小囡停頓下來,“關于平行線,大家有什麽問題嗎?”
人群中靜默片刻,有人舉起手,“學生以爲,目測即可。”
晚晴立刻看向李小囡,笑成一朵花撲向兩根紙筒。
一份份輕薄透明的竹影紙從四面傳向四方,竹影紙上畫着一條條平直的線。
緊接着,另一份塗滿深深淺淺的色塊的棉紙再次傳遞出去,書吏按照指示,将色塊棉紙墊在竹影紙下。
片刻靜寂之後,驚叫聲響起,場面混亂起來。
“現在,你們還能目測嗎?眼見不一定爲實。”李小囡笑眯眯道。
晚晴用力抿着笑,微微踮着腳,看着台下的混亂。
尉學政瞪着墊上棉紙之後,瞬間七扭八歪起來的平行直線,沖前一步,拉下棉紙,看着瞬間平直回去的線條,揮着手示意書吏将棉紙墊回去,看着瞬間又混亂起來的線條,一把揪過格緻教授,“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啊!”格緻教授上前,掀起竹影紙,看看,放下,再看看,再掀起來。
“爲什麽墊上那些顔色,我們的眼睛就會看錯?爲什麽鏡子裏的我們和我們左右相反?如果能把海島算經真正的學懂,我們就能明白爲什麽。”
倪如石盯着那些一會兒平直,一會兒混亂的線條,聽着李小囡的話,滿心茫然,看着眉頭擰成一團的邵先生,明知道他肯定也不懂,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聽說有講義。”邵先生答非所問。
顧硯站在幕帳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四周混亂茫然的諸士子。
他就知道他們聽不懂!
幕帳裏,尉學政再一把揪過格緻教授,“你到底聽懂沒有?”
“有所悟有所悟。你别說話!”格緻教授拍開尉學政。
尉學政斜瞥着一腦門汗的格緻教授,走到顧硯旁邊,“沒想到海島算經如此精深,我看……”
“海島算經是不是高深,要看是不是遇到高深之人,你當年給我講的時候,可沒這麽精深。”顧硯不客氣的怼了句。
“那是那是,舅舅不擅長格緻。”尉學政一臉幹笑,“我是說,要不,想讓大家看看講義。李姑娘這麽講學,過于明珠投暗了,你看,連老柳都沒聽懂。”
顧硯斜着尉學政,片刻,嗯了一聲。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阿囡一講一天,他可舍不得!
李小囡的大課講座隻持續了半個時辰,就和晚晴轉移到後面大堂,扒在窗台上看着兩邊教室裏、院子中間一團團的士子由教授或是學長們帶着,對着白闆凝眉攢額。
“有那麽難嗎?”李小囡看着尉四娘子問了句。
“阿爹已經急遞了一份講義給翰林院了,翰林院裏有座格緻堂。”尉四娘子微微欠身,十分恭敬。
她們尉家最敬重真正的學問大家。
李小囡托着腮,心情沉重的歎了口氣,要是今天将的這些都太難得話,那她打算寫出來的那些東西,隻怕沒人看的懂,寫出來也是白寫。
她的先想辦法寫基本基礎書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