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狠得下心，四十年了，四十年了！我還以爲，直到我入了土，化成泥，都見不着你一面。”太後往日的端莊全然不見，說完這些, 已然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她也不拿帕子，直接趴在王老太太的肩頭，任由其流在對方身上。
王老太太動了動，沒能掙脫，眼裏閃過一抹無奈，到底還是把人給推開，又拿出帕子來，給她擦幹淨臉。
髒帕子丢了，再拿新的帕子，給自己擦拭衣裳。
“秦姐姐，我這身衣裳可是特意定做來的，下不得水，弄髒了可就沒了。”王老太太歎道。
“不就是一套衣裳，從前何時見你疼惜過？”太後也坐直了，随口說，“更何況，你什麽時候衣裳還要下水穿第二遍的？”
“今時不同往日，當家才知柴米油鹽貴，别說是一次下水洗，我過去的衣裳，十多年都穿同一套，那是洗了又洗，黑的都洗成白的了……”
明知道小瑤光同自己在時，一向愛故意這般說, 但太後聽在耳裏，還是特别不是滋味。
“你這是自作自受, 往日那般的好日子不過, 非得去跟人過苦日子。那人不是玉雕大師麽，好歹是跟玉打交道的，怎的叫你落魄至此！”太後說着，想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來，想想又覺得不妥，便幹脆叫了随身侍女進來。
侍女進來行禮：“太後娘娘。”
“你把庫房鑰匙找出來。”
侍女很快把鑰匙拿了出來，太後接過，看也不看，直接抛到王老太太懷裏。待她拿穩了，就拉着她的手去看：“走走，這些年我可給你留了不少好東西，便是從前爲你準備的嫁妝，還原封不動留在那兒的，我沒讓人動，你去看看，如今可還需要不需要。”
在侍女目瞪口呆的神色中，王老太太直接被太後拉去了庫房。
太後的私人庫房極大，外頭是一個大殿, 裏頭還有三層地下庫，滿滿當當擺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王老太太做永昌郡主時，也曾去過太後的庫房，那時的太後還是皇後，庫房比現在的小不了多少。
她是正兒八經江南秦家的嫡出女，嫁的先帝也是江南秦家人，但論起來，兩人雖同姓，卻已出了五服，這才能湊成一對。
隻是先帝的錢财，到底比不上當時的秦皇後，而今的秦太後。
秦家嫡女的嫁妝，不論外面的，隻看這庫房裏的，都可以算得上是富可敵國了！
“别看了，這地二層的東西，但凡是你能看到的，都是給你留着的，地三層裏，大半也是當初給你留的嫁妝。你是姑娘時，或可用得上，現在怕是瞧不上那些了。”太後随意說道。
她對錢财實在沒什麽欲望，大昌好起來以後，兒子媳婦也用不上她這裏使勁兒。
公侯貴人裏的那些女眷，她沒幾個瞧得上眼的，平日裏賞賜的都是些邊角料的金銀細軟，都沒進得了她的庫房。
江南秦家對她沒什麽大意見，雖上頭的爹娘過世，但哥嫂兄弟們都還在，每隔幾個月，就要給她送一批好東西，生怕她被苛待。
時間一長，她的東西倒是越來越多，多得都沒地方放了。
王老太太道：“倒也不是用不上，我不還有個孫女麽，她也是我嬌養着長大的，你若是留給我，日後不如留給她。”
“你說那小丫頭麽？我查過她，論起來，不是你的嫡親孫女，你對她這般，不怕其他孩子有意見？”
“你何時見我怕别人的意見？”
王老太太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太後指着她額頭，說了句“你呀”。
片刻後，太後又道：“要真說起來，咱倆都還隔了一輩，要說那小丫頭的嫁妝，當然還得其他人來出大頭。我那兒媳婦，雖是勇國公府的閨女，和我的娘家來往甚密，身家也頗豐，到時候，讓她聘禮多出一些才是。”
“還有，當初你要成親，各家公侯都準備了不少東西，可你一不留神人不見了，那些個東西還沒收到，怕是都長灰了，得讓他們重新備上。”
“那丫頭的封号還是太低了，她做的那些事，尤其是此前解決了邊境危機，若是放在當朝，就算是降爵的侯爺都能再世襲三代，隻給個鄉君，還是小家子氣了些。等她封号上去了，再給的賞賜就不能低。”
王老太太：“不出所料，她母家應當是西風國皇族，地位低不了，前些年，西風國還曾來過人，應是想着把人帶走，我和王家老頭子給攔下了。”
“那可不成，這丫頭我可喜歡得很！怪不得當初見她第一眼就親切，原是小瑤光你養大的，身上帶着你的氣息呢。我還納悶，西風國往年不曾頻繁拜會，今年使團都來了兩撥，還有意無意提到什麽書院的事，他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頭就讓皇帝想辦法，孫子被人拐走了沒什麽要緊的，别把丫頭給帶遠了。我年紀大了，人走遠了怕是以後都見不了面，難得有個這麽喜歡的丫頭。”太後想了想，又道，“不成，還是得先把各家的錢财定好，萬不能低了。”
“我們家阿玉志向大，她想建個女子書院，各項事務都替她打點好了，但花費不小。好歹是爲民做事，也是爲天下女子做事，總不能讓她自掏腰包，秦姐姐，你說是吧？”
“有道理，其實各家公侯貴人手上不一定有多少錢，他們的錢都在身後女眷手裏握着，我還知曉有幾家在江南那邊動靜不小，惹得秦家都來送信提醒了，也是時候讓他們肉疼一下，才能學會縮起尾巴做人。”
“我這裏倒是有一份名單，也不算詳細，就是接着開包子鋪的名頭，随意收集的一些……”
兩人就這樣坐在庫房裏，開始挨個清算起各家各戶的财産。
這天晚上，不少人都莫名其妙失眠了，而且他們都不約而同開始打起了寒顫，噴嚏不斷。
有人抖着肩膀說：“天涼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