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頭上門之前還特意打扮了一番,換上了自己最幹淨利落的衣裳,連胡子都特意修了修。
歐陽長徑并沒有因爲老王頭是個老農出身,就輕慢于他,反而是讓手下人去燒水,泡上好的茶來。
“此番我不是來跟你談我的小孫女,其他的人就先出去吧,想必他們對琢王也沒什麽興趣。”老王頭一坐上位置,就冷冷淡淡地說。
歐陽裴擔心歐陽長徑的安全,葉雲伧也想要看熱鬧,兩個人都不願走。
歐陽長徑就道:“我看這小鎮雖不大,卻頗有意思,前兩日鎮上熱鬧,也不方便遊覽。不如你們現在就去四處走走,天将黑再回來。”
“師弟,之前爲了招呼你們,還有兩家化緣的施主沒有上門送福,你們就同我走一趟吧。”雲智笑呵呵站出來,先是招呼了葉雲伧,再扭頭看歐陽裴,“這位年輕人,一看你就是個面善心善之人,此事定也願意施以援手吧?”
感受到雲智眼神裏的威脅,歐陽裴又一次感受到那種說不出的憋氣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誰讓他一身武藝,竟還比不上一個和尚!
歐陽裴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話:“行,我陪你們。”
等所有人都走後,老王頭這才說:“之前你們帶的我們家那個擺件,老頭子我年輕時候有幸見過,不過好像不長那樣。”
歐陽長徑一驚:“老伯,您可當真?您見過琢王琢老先生嗎?那時他可還好?”
一看,就是真挺喜歡琢王的人。
“還行吧,馬馬虎虎。”老王頭随口道,“我看你挺喜歡那小子的,想着也不能讓你做個冤大頭,便來告知你真相。”
“小夥子?”歐陽長徑一時間有點沒轉過彎來。
眼前的老人家,看上去就像個普普通通的老人,隻能說是有些慈眉善目,但手下送來的情報,得知他們就是普通的農戶。
普通的農戶又怎能知道琢王?
想到這一點,歐陽長徑臉上的熱忱消失了一些。
是了,他怎能如此輕信一個老農。
琢王可是當世玉雕大家,他一生雕琢的玉不多,每一件都有價無市。
偏偏他本人并不愛高價售賣,總說賺個成本就足矣,也不喜他人将價格抛高。
可以說,那就是個淡泊名利的手藝人。
歐陽長徑難得遇到一個能跟他讨論琢王的人,哪怕懷疑對方是亂說,也沒忍住,說了一些自己對琢王的看法。
“他那哪是淡泊名利,就是怕自己的東西賣貴了,旁的人不願買。”老王頭說,“就你那擺件啊,我就看他做了十份,最初那份反倒比你這份精緻些,賣了200兩銀子,第2天就賭光了。”
歐陽長徑:“……”
真的嗎?他不信。
看着歐陽長徑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老王頭喝了一口茶,把王老太太平日裏故作高深的表情,學了個十成十。
而後,老王頭才說出自己的目的:“之前你說,那琢王已經身故,其實不然。要想找到那小子,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若是你答應不再糾纏,我倒是可以給你指條明路,讓他再白送你一份精巧擺件都行。”
“真的?”歐陽長徑有些激動,而後立刻冷靜下來,因爲老王頭說的條件,他不能答應。
歐陽長徑:“老伯,您這就說笑了,個人喜好是個人喜好,但到底不能和家族血脈相提并論。”
琢王他固然欽佩,也十分希望能見上一面。
但是這個疑是阮阮孩子的小女孩,他也是必不可能放棄的。
老王頭本也沒有指望這件事,就能夠牽制住這群人,但是在老妻面前已經答應下來,自然要把這事做好。
這麽多年來,他可很少這樣被寄予厚望呐。
可不得在老妻面前表現表現?
“你說的也有道理。”老王頭也并不繼續勸說,又轉了話題,“既然你們查到孩子不是東鄰縣謝府的,那可知道,這孩子是如何到我們家的?可不是單單從雪地裏撿回來這麽簡單。”
歐陽長徑從座位上起身,來到老王頭面前,朝他深深作揖。
一揖到底,誠意十足:“還請老伯解惑。”
老王頭歎了口氣:“這孩子是個命苦的,到我們家那會兒,就剩下半口氣了,渾身上下就臉看起來還好些,身子是青一塊紫一塊,人還昏迷了好幾日,氣息若有似無的……”
本來老王頭還在賣慘,可說着說着,記憶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冬天。
那是他們村有史以來最冷的冬天了,最後的積雪甚至能将一個成人埋進去,不然也不至于在連續大晴後引發了融雪洪災。
撿到那個孩子,他們沒抱多大希望能養活,但也盡量省吃儉用,把孩子那一口飯省出來。
就連一向不願意讓家中太過出頭的老妻,也爲了庇佑那個孩子,開始展露鋒芒。
倘若讓他們家繼續這般窮困潦倒下去,家裏其他人倒還好說,可那體弱的孩子怕是養不住。
可以說,是那個孩子的到來,讓老妻封閉已久的心打開了一道門。
自從小女兒王愛寶丢失後,王老太太就活得如同行屍走肉,整個人不似往常的溫和做派,脾氣暴躁,說話刻薄,行事不講章法。
是阿玉的到來,點亮了王老太太心中的那道光,又将她重新拉回了人間。
說着說着,老王頭自己的眼眶紅了,他背過身去,揉了一把眼睛。
老王頭聲音都帶着哽咽:“我也不知你是哪裏來的大戶人家,又想帶阿玉去哪裏享福。可我們全家上下都不放心,阿玉那孩子,有一顆赤子之心,哪怕被人欺負了,她也從未怨怼過。我們都在努力守着這孩子心中的純與真,讓她可以天真爛漫,忘卻曾經的苦難。”
平日裏,老王頭是不會這般多話的,甚至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外露。
歐陽長徑沒想到,這個老農會跟自己說這些。
他順着老王頭的話去想,心疼得不行,那可是皇家血脈啊,很可能是阮阮的孩子,本不該如此!
接着,他又聽見老王頭問:“我想問你,如果你們家阿玉帶去,能保證她不受任何欺負,不受任何傷害,不會委屈和痛苦嗎?”
歐陽長徑當場就想說不會,又想到了他的妹妹阮阮。
世人都說,大公主就是被整個西風國的皇族寵壞了,才想着出去遊山玩水。
可歐陽長徑知道,事情并沒有這般簡單。
那個小家夥跟着回了西風國,能過得如現在這般自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