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幾乎是哭着跑進胡家村的,仍是在村口處就被一群村裏老人攔住了。自從之前血雨閣事件過後,胡家村的人就變得謹慎許多,對于陌生的面孔,也有了更多警惕。
“站住,幹什麽的?!”馬族老瞪着眼,語氣十分淩厲。
那是一個約莫二十的年輕人,身上的衣裳打滿了補丁,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窮苦人。
面黃肌瘦,腳步虛浮,像是餓了不少日子。
但那雙眼睛卻格外亮。
那人聽到馬族老的話,略有些瑟縮,但還是擦了擦眼淚,賠着笑說:“我是來找老王家人的,不知他們可有人在家?”
這話讓馬族老更加警惕:“你打聽老王家做什麽?你是哪兒的?做什麽來的?說清楚!”
其他人也從石頭上站起來,慢慢把這個年輕人給圍住了。
這陣仗,仿佛他要說的不好,那就要挨一頓打。
“别誤會别誤會,我不是壞人!”年輕人趕緊說,“我是山陽村的!”
一聽這話,大家面色更不善了。
他們現在最讨厭的,除了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其次就是山陽村的。
不,山陽村不是讨厭,是活生生的厭惡。
一群沒有人性的畜生,想到他們就覺得晦氣!
“你們還有臉過來?馬上滾!”胡老太爺手中的拐杖舉起來,作勢就要去打。
年輕人瞳孔猛縮,下意識躲開了。
他終于知道,爲什麽村裏人要讓他過來了,估計是看他年輕,躲得快。
就算躲不開要挨打,至少身體年輕,扛得住。
“我不是來找茬的!”年輕人忙喊,“我是來向你們求饒的!”
說完,年輕人噗通一下跪在衆人面前,面上一點兒異色都沒有。
“今年的徭役下來了,我們村被抽調三十戶,此前被判要給你們村抵徭役,又要多增加三十戶……”
胡家村的人這才想起來,每年徭役是該在這段時間的,但一般會等到插秧過後,那才是真正忙完了春天該幹的事,徭役也常會在這時。
現在距離插秧還有幾天,居然就開始抽調徭役了。
而且他們一點兒通知都沒得到,壓根就忘了還有這事。
胡村長自然是得到信的,但他們村這段時日不用交春稅,也不用參與徭役,自然沒必要再告訴村裏人。
原來,這年輕人真是來求饒的。
他說,他們村那些吃了娃娃的,現在全被趕出去了。
一部分人已經被折騰死了,對無情無義的胡家村自然是恨之入骨,而剩下的人對胡家村自然也沒好感。
在他們看來,胡家村的人太過不近人情,爲了一個娃娃就和他們翻臉成這樣。
這段時間,山陽村的喪事一直沒停過,總有人抗不過死掉了。
若不是胡家村非要較真,後來還要報官,他們哪有這麽大的損失?
總之,都是胡家村的錯!
當然這些話,年輕人是沒有說出來的,隻是把自家村子的慘狀說了一通。
馬族老看年輕人的目光仍然帶着審視,而且半點兒不同情他們:“這是你們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你現在來這裏,隻是爲了訴苦?那你廢話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吧!”
年輕人:“……不是。”
頓了頓,他問:“我今天是來找老王家的人。”
這時,王傳富剛好從大河村回來,他去看了大河村那邊的租地。
“你找我們家做什麽?”王傳富聽到年輕人的話,不由好奇。
這人,他好像沒見過,哪兒來的?
年輕人得知王傳富是老王家的人,當即又噗通朝着王傳富跪下了。
那流暢利落的動作,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在家裏已經練習很多次了。
“求求你們大發慈悲,幫幫我們吧!”年輕人哭得聲淚俱下。
這會兒,也有人長話短說,把徭役的事情告訴了王傳富。
王傳富納悶:“這不是官爺判的嗎?難道你們還想賴賬不成?”
年輕人搖頭:“不不不,我們不敢賴賬,徭役判給我們,我們也認了。但我們村裏壯勞力沒有幾個,隔幾天又要插秧,人手怎麽能夠?徭役一去就是一兩個月,還不知有沒有命回來。”
說到這裏,年輕人看了下王傳富的神色,沒有明顯的不耐煩,他才接着說下去:“但徭役是可以抵消的,用銀子就成。我們聽說老王家人發财了,都在鎮上買了房子,還開了包子鋪,你們家應該很有錢了吧?能不能、能不能借我們點?”
衆人一聽這話,不由吸了口涼氣。
他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
馬族老呸了一大聲:“你們這是臉比城牆轉拐還厚呐!你們村欠我們村的債,可還一分沒還!居然還好意思來借錢?多大臉?誰給你的勇氣?”
“我們這不是……沒錢嘛。有錢誰不想還債?”年輕人語氣弱了下去,“老王家現在有錢了,借我們一點也不會傷筋動骨,我們若是沒有錢,那可是要命的呀……”
就連老實人王傳富都被氣笑了。
“你們是爲什麽會以爲,我們老王家會借錢給你們?”
他真的很好奇,這些人是怎麽想到這上面來的。
年輕人說:“都說你們老王家最厚道……”
其實這話根本站不住腳,年輕人在來之前,已經被教了無數遍怎麽說。
甚至還讓他威脅老王家的人,如果不借錢,就去他們的包子鋪鬧起來。
看他們還怎麽開店。
但年輕人覺得,他要是說了,可能今天得被打死在這裏。
胡家村的人,意外的團結。
他們根本就沒打算袖手旁觀,他們把老王家也當成了胡家村的人,根本不像村裏老人說的那樣,外來人他們很排斥。
最終,這個年輕人還是被胡老太爺的拐杖打跑了,他憤怒而又憋屈,臨走前眼裏都是恨意。
“山陽村是徹底歪了,有這麽一群人在旁邊,怕是對村子都不好。”胡老太爺語氣沉沉,“就怕他們破罐子破摔。”
馬族老深吸一口氣:“從今日起,我們村組織一些年輕人,在村口處輪流守着,最好是夜裏也守一守,别什麽人都往村裏放了。”
王傳富也意識到,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總覺得山陽村那些人不懷好意,今天來的是一個年輕人,但保不齊他們整個村都是這麽想的。”王傳富的面色也不太好看,“要不然我去鎮上,問問我爹娘的意思。”
借錢是不可能借錢的,但總得問下如何應對。
胡老太爺卻說:“你們家在鎮上開包子鋪的事瞞不住,但你們買房子的事,卻不應該有外村人知道。怕不是我們村裏也出了長舌婦,這些人也得找出來,治一治!”
别什麽時候,把他們村賣了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