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朱元璋正在批閱奏章,但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和大孫的分歧,讓他心中如鲠在喉,心思都被扯過去了。
對于大孫的寵愛程度,目前而言,在朱元璋的心中完全是排在第一位的,現如今的大孫,那便是他的心頭肉啊。
如今有了些許的矛盾,這讓朱元璋的心裏一直記挂着。
想到這裏,朱元璋不由轉頭朝後看了看。
那裏是牆壁,但在牆壁之後,便是坤甯宮。
現在的大孫,就在哪裏。
心下微微猶豫,朱元璋還是起身。
“陛下。”門口的劉和見陛下突然過來,連忙躬身道。
“咱去坤甯宮見見大孫,掌燈。。”
“臣遵旨。”
劉和面色閃過一絲喜色,這代表着陛下原諒長孫殿下了,這在劉和看來簡直不可思議,同時也明白長孫殿下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自從劉和擔任司禮監掌印以來,他就從來沒有見過陛下對誰服軟過。
坤甯宮中,朱英還在不斷的計算,關于軌道實施的可能,并且盡可能的分析個中的成本。
包括軌道的鋪設方案,以及軌道的簡單結構。
便在這時,門外傳來響動,朱英擡頭一看,正是老爺子。
“爺爺。”
朱英起身,驚訝的瞬間,随之而來的便是感動。
他沒有想到,老爺子竟然在這個時間點,就直接過來了。
“咱就是來看看大孫,怎麽這個點,還在寫些什麽呢。”朱元璋看了眼桌面上的白紙黑字,随口問道。
朱英微微頓住,遲疑了一下說道:“沒寫什麽,便是關于最近操練将士們的一些心得。”
他并沒有說關于軌道的事情,他不想讓老爺子太操心了。
仔細研究過後,軌道在沒有工業基礎的前提下,耗費的人力物力确實過于龐大。
制造一條還好,多了後期的龐大養護費用,會很容易拖垮大明。
軌道,或許必須作爲戰備使用。
朱元璋雖然沒有看清字面上的内容,不過當然也能猜出一二。
微微歎息過後,開口說道:“大孫呐,咱早前說過或許有些過了,不過軌道此事幹系重大,須得從長計議才行。”
朱英聽到這話,心裏頭不是個滋味,回道:“爺爺,這是孫兒的不是,孫兒在這方面上,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便就直接說了出來,也忽視了其中的風險。”
“關于軌道之事,孫兒日後當不會再提起了。”
朱英輕輕咬牙,肯定的說道。
軌道的制作,對于大明而言是一場賭博。
如今的大明,猶如初生的嬰兒,到底能不能經得起這一場風雨,誰也不知道。
既然不能制作軌道,日後便将心思,放在海運之上吧。
到了這份上,朱英也是想明白了。
朱元璋聽到大孫先一步退了下去,眼神中閃過欣慰。
“大孫能這般想,咱也是很滿意,即便大孫日後作爲皇帝,也要聽得進臣子們的谏言,萬萬不可一意孤行。”
朱元璋輕聲的囑咐說道。
大孫很優秀,也正是因爲這般優秀,所以導緻在性格上非常唯我。
這樣過于強勢的性格,有弊有利。
好處在于其不會受到臣子們的幹擾,壞處便是一旦出現錯誤,很有可能堅持到底。
聽到老爺子這般說,朱英也開始反省自身。
從初到大明,到建立邊疆勢力。
在這其中,可沒有什麽軍師幫助,所有的一切,全是完全由朱英掌控,支配,調度。
群英商會的勢力中,朱英爲了維持自身的統治力,類似個人崇拜的強烈信仰,也就造就了極爲獨裁的性格。
大小事情,全由他一言而決。
靠着後世所帶來的知識和見識,這一路上較爲順風順水,直到如今。
人無完人,平時看似性格溫和的朱英,在經曆過諸多風雨後,骨子裏透露出的是霸道。
見大孫打消了軌道的計劃,朱元璋也就沒多說有關于試點建設軌道的事宜,轉而和大孫聊起關于番薯,火繩槍,将士操練這一塊。
朱英回到書案上,不動神色的将案上的白紙丢至一旁,而後跟老爺子開始談論起來。
書房裏,朱英和朱元璋的談論聲不斷傳出。
門口,劉和的臉上,終于挂上了笑容。
“你确定沒聽錯,大哥和皇爺爺争吵了起來?”
春和殿中,朱允炆眼神中透露出喜色,對着小太監再三強調說道。
“回禀殿下,陛下在華蓋殿晚膳的時候,長孫殿下進入不久,就傳來陛下雷霆大怒之聲,此事周邊太監俱有耳聞,奴婢萬分确定,絕沒有聽錯。”
小太監肯定的說道。
這事又不是他一個人聽見的,當時那般大的聲音,周邊的宦官們,基本上都聽到了。
哪怕是在後方的謹身殿裏,都能聽得到一些聲響。
“行了,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
得到消息的朱允炆,迫不及待的就朝着後殿過去,他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娘親。
本來已經沒有希望的朱允炆,在此刻突然就燃起了希望。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何事,但既然能讓皇爺爺這般震怒,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現在自己的太孫位,還沒被撤銷呢,假若皇爺爺對大哥失望了,不再選擇公布其身份。
說不準在九月時候,自己的冊封還能如約而至。
雖然這個希望很渺茫,但還是讓朱允炆看到了可能。
大哥和皇爺爺産生了分歧,這便就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并非是牢不可破。
想到這裏,朱允炆的腳步,都不由加快了許多。
然而,到達後殿的時候,朱允炆卻被門口的太監給攔了下來。
“殿下,此刻娘娘已經休息,娘娘有交代,若是殿下想要說關于陛下震怒的時候,便就等到明日才過來吧。”
太監見皇孫殿下皺眉,連忙搶先說道。
朱允炆正準備呵斥太監,聽到這話,不由頓住。
很顯然,娘親已經知道了這回事,可是爲什麽要讓我等到明天才談呢?
朱允炆有些想不通。
不過猶豫再三,他還是按捺住性子,轉身離開。
既然娘親已經知道,或許娘親已經另有安排了。
對于娘親,朱允炆當然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屋内,呂氏自然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知子莫若母,早在聽到陛下發怒的事情後,呂氏就猜到兒子允炆可能會産生出來的想法。
“允炆,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簡單,僅僅一件事情,如何抵消得了十年未見之思念,當年你父王,也曾被陛下拿着棍子追着打呢。”
“即便是那樣,又能如何。依舊該是怎樣,便是怎樣。”
次日清晨,奉天殿,早朝。
朱元璋高坐龍椅之上,待文武百官入殿後,便開始進行新一天需要解決的問題。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諸多事情都談論得差不多的時候,朱元璋突然開口說道:
“咱最近有個想法,說出來衆愛卿商議商議。”
殿内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文武百官皆是微微前傾,想要清晰的聽到陛下的話,畢竟奉天殿很大,若是稍微嘈雜了些,靠後一些的官員根本聽不到前方陛下的聲音。
“最近咱想到關于驿站這塊,有了一個新的想法,若是開辟一條官道,架設軌道,馬車在軌道上運行,是否可以拉動更多的貨物。”
“如若足夠的話,是否連将士們都可以拉動起來。”
這番說完,朱元璋再度仔細的講述了關于木質軌道的可能。
話音落後,殿内頓時議論聲一片,所有的大臣開始紛紛讨論氣候。
後排有些混亂。是沒聽清楚陛下話的,向前排的官員詢問。
在衆多人議論之中,唯有一名官員,面色有些怪異。
他便是都督府斷事,從五品官員,鐵铉。
鐵铉性情剛決,聰明敏捷,太學讀書時,熟通經史,成績卓著,由國子生被選授禮部給事中,現調任都督府斷事。
曾經審理懸而未決的案件,立刻就做出了合理的判決,其才幹深得朱元璋器重,朱元璋賜給他“鼎石”的字。
鐵铉是河南南陽人,其後世名聲,乃是因爲在靖難之變時,不肯投降造反奪位的燕王朱棣,并召集潰敗的士兵堅守濟南,擊退燕王朱棣,在朱棣奪位後被施以磔刑。
後世山東各地,有很多‘鐵公’祠廟,皆是祭奉鐵铉,濟南人民更視他爲鄉土神或城隍爺。
在聽到陛下的講述,之所以鐵铉會露出怪異的神色。
皆是因爲他小時候,在南陽山中,就見到陛下所講述的軌道。
那軌道在當時的小村子裏,還是很出名呢,是很多小孩兒時的記憶,隻是大家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有更多想過其中的含義。
鐵铉仔細回憶小時候所見到的軌道,頓時就發現,個中的結構很陛下所說的不能說完全相似,隻能是一模一樣。
不管是枕木,還是軌道木,都完全相同。隻不過枕木早已腐爛不堪,而軌道木還保存得十分完整。
鐵铉此刻并不知道,他家鄉南陽的這段軌道,便就是後世震驚整個考古界的先秦鐵路。
鐵路,是後世近代史上最爲偉大的發明之一,将整個人類的運輸,提升到了一個非常大的量級。
連朱英都不知曉,遠在将近兩千年的先秦,就已經發明了木質軌道。
經曆過将近兩千年,秦朝的軌道木在經過防腐處理後,依舊是保存完好,可見當時先秦時期,古人的智慧。
枕木之所以腐爛不堪,沒有經過防腐處理,實則是先秦人民有意爲之。
比較軟的枕木,可以和夯築非常堅硬的路基密切結合,從而使軌道平穩。
軌道的這種做法,不管是在兩千年前的秦朝,還是現在的大明,效率堪稱無敵。
真要全速晝夜不停,将馬當成消耗品,日行五六百裏,都不在話下。
隻是軌道馬車,需要大量的馬匹。
在經曆過秦朝末年戰争後,先秦軌道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到了漢朝,由于嚴重缺少馬匹,軌道自然也就荒廢了。
由于軌道的荒廢對交通的影響,所以軌道也被逐漸拆除,軌道木質地堅硬,不少被附近百姓當成房梁使用。
從而,先秦軌道,便就這般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
漢朝建立之初,爲了抵消秦朝的影響,自然也不會提起秦朝的一些功績。
大漢一統天下後,百姓休養生息,也就不需要過多的戰争,軌道的修複耗費很大,有極度缺馬,自然就沒了必要。
鐵铉在心中仔細的推敲一番後,便就不再猶豫,走到大殿之中,躬身向龍椅上的朱元璋說道:
“禀告陛下,關于軌道,臣有上奏。”
朱元璋見此,是自己比較看重的大臣,便開口道:“鼎石可是有什麽想法,說來給咱聽聽,這般軌道之事,不過也是個設想,鼎石直管直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