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對目前的一切,看得非常的清楚。
雖然她還沒有見過複活後的朱雄英,但曾經的她,也可以說是看着朱雄英長大到八歲的。
朱允炆那個時候年紀好小,對于朱雄英在陛下的心中是個什麽地位,很模糊沒有概念。
但呂氏一直都是看在眼裏的。
作爲太子次妃,呂氏的地位就整個大明而言,都是絕對的頂尖。
想要成爲太子次妃,單憑美貌都不能夠,像朱元璋這樣的性格,對于自家大兒子的妃子,尤其關注。
背景調查,錦衣衛走訪調查,甚至于呂氏從小到大的事迹能夠查到的,都查過了。
呂氏的性格,本身也是極爲純善,端莊賢惠。
不然常氏薨逝後,她也沒有資格成爲朱标繼妻。
從品德上來講,呂氏這裏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來的。
不争謂之争,她成爲繼妻,可不是自己想盡辦法争取過來的,而是得到了朱元璋的認可,這才可以。
雖然知道兒子朱允炆對于太孫的位置很眼熱,但呂氏作爲半個局外人,看事情就要透徹很多。
現在能夠制止朱雄英成爲太孫唯一的點,也就在于身份的問題了。
不過從目前的形勢上來看,呂氏對此并不抱有太大的期待感。
當然她也不是束手待斃,試探的行爲還是有的。
昨日很允炆晚膳過後,呂氏就去了後花園,和諸多嫔妃一起看戲。
在大明後宮的女人,榮華富貴不缺,每天除了保養一下皮膚身材,習練才藝,在更多的方面,就是八卦了。
呂氏先是找到了衆多嫔妃中,最喜歡八卦的那個,然後無意間提起孝陵的事情。
孝陵的事情,在後宮這裏早就傳遍了,現在熱度都有些過去,一般的嫔妃都沒多大的興趣。
唯有那位大嘴巴嫔妃,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不放過任何一點細微的小事,很快就感興趣的和呂氏攀談起來。
在這無意中,呂氏就聊起了關于虞王的事情。
聰慧的呂氏,當然不會把跟朱雄英有關的事情,全部都隻跟一個嫔妃說,這樣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作爲朱允炆的娘親,但凡追溯到自己身上,很容易會引起陛下的懷疑。
在這種情況下,呂氏就做了周密的安排和引導。
她先是利用大嘴巴嫔妃,将孝陵的事情從新提起來。
然後再講别的不引人重視,和朱雄英有關的點,提出來。
譬如再聊一下陛下睡在坤甯宮的事情。
陛下每天晚上睡在哪裏,後宮每天都時刻關注着,對于她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事情了。
然後在另外幾個點上進行引導。
很快,由大嘴巴嫔妃開頭,然後另外幾個嫔妃補充,很快一條線索就展現了出來。
昨夜陛下并非一個人睡在坤甯宮,還有一人,大約是個少年。
朱元璋對于朱英進宮的事情,其實并沒有過多的隐瞞。
在朱元璋看來,大明皇宮就是朱英自己家,什麽時候大孫回家,還要被隐瞞了,這豈不是要寒大孫的心嘛。
朱元璋目前所做的,隻是沒有将所有人召集起來,完全公布大孫的存在而已。
但是在整個皇宮,早就下了谕旨,任由大孫通行,哪裏都可以去得。
這個谕旨,是通過錦衣衛,像守衛皇宮的禁衛十二衛下達,所有巡邏的宮廷禁衛,都清楚知道朱英的存在。
另谕旨下達劉和,傳達皇宮内十二監,包含其下四司八局,俱以傳達到位。
按理說如此多人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整個大明皇宮上下,應該全部知曉才是,尤其是後宮的這些嫔妃,尤喜歡八卦,當了解得更爲清楚。
實則,所有知道這個消息的禁衛也好,太監也罷,雖說沒有禁令傳達過來,但每一個人都下意識的守口如瓶。
關乎到大明皇嫡長孫,死而複活這等事情,這必須要守口如瓶呀,甚至很多太監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兩腿都發軟了。
在皇宮裏,一直流傳着這麽一個說法,知道得越多,入土就越快。
很多皇室秘聞,哪怕是無意間聽到了,都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很多宦官在入宮的時候,就被前輩教導,想要在皇宮裏好生生的活下去,首先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裝聾作啞。
在這些方面,宮廷禁衛和宦官們的概念是差不多的。
所以目前,就出現了一個很奇葩的現象。
之前朱英在皇宮行走的時候,所有見到其的禁衛和宦官,都以皇孫殿下的禮節對待。
但是一轉身,就好像從未見過皇孫殿下一般。
反正大家統一的想法就是,陛下不開口,我們也不開口,就當沒見過皇孫殿下。
這也導緻,最爲八卦的後宮,對于朱英的進宮,竟是一點風聲都沒有得到。
呂氏這番推波助瀾,就快就在後花園裏,将這件事的熱度提升起來,再聯系到之前孝陵的事情上,衆多嫔妃開始紛紛猜測個中緣由。
如此高的熱度,很快就引起了掌管後宮甯妃的注意,詢問過後,甯妃頓時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這才有了之前,甯妃晚上還直接到乾清宮裏,去找陛下尋問真正的情況一事。
如此布局,呂氏沒有絲毫展露不說,甚至和其他吃瓜嫔妃,一起讨論起來。
尤其是在今天下午,還有幾個和呂氏相熟的嫔妃,煞有其事的告訴呂氏,虞王殿下可能還活着。
呂氏也适當的表現出了驚訝,不可置信的模樣,讓那嫔妃心中得到了滿足的快感。
雖然用了些手段,但呂氏的思想覺悟真的很高。
對于自家兒子是能夠當上太孫,繼承皇位這個事情上,她其實看得很開。
這樣看上去好像有點奇怪,那可是皇位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但仔細的捋一捋呂氏的生長經曆,這樣的想法就不覺得奇怪了。
早在十年前,呂氏就已經是朱标繼妻,正兒八經的太子妃了,這代表着,她将會是日後的大明之母,皇後娘娘。
朱标不像父親那樣,嫔妃衆多,在常氏薨逝後,對于呂氏也越發的寵愛。
呂氏也表現得很好,沒有妒忌之類的壞毛病,相夫教子這一塊,是很不錯的。
這個階段的呂氏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麽追求了。
就地位而言,她已經站在了整個大明女子最高的地方,
修身養性成了呂氏每天的日常。
當皇帝真的就很好嗎。
呂氏在内心裏,并不是這麽認爲。
曾經的朱标,在權限上,實則已經享有皇帝的權力。
從嫁給朱标開始,呂氏看得最多的,便是深夜裏,朱标在書房裏,批閱奏章的身影。
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陛下那般強健的身體。
大量的奏章任務,讓朱标日以繼夜的工作,已經将其身子都差不多拖垮了。
爲何一個簡單的風寒入體,就要了夫君的性命,實則是朱标的身體,已經完全的被掏空了。
呂氏已經失去了一個丈夫,她并不認爲自己的兒子上場,就能比夫君更爲的優秀,自己帶大的兒子有多少的本事,她心中非常明白。
朱标今年三十七歲,呂氏也已經三十多了。
所謂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現在的呂氏說個不好聽的,已經是個寡婦,每到深夜,想起曾經和朱标在一起的日子,唯有淚濕孤枕,顧影自憐。
其實就現在的呂氏而言,已經立于不敗之地,哪怕是朱雄英進宮當了太孫,乃至于日後的皇帝,也得認她這個娘親,皇太後這個位置,她是坐得穩穩當當的。
次日,大明皇宮,奉天殿。
日複一日的早朝,再度開啓。
朱元璋高坐龍椅之上,虎視眈眈的看着下面的群臣。
今日的朱元璋,面色陰沉,眼神中兇光咋現,有一種擇人而噬的感覺。
自從朱英出現後,在最近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這般模樣的朱元璋,還是頭一遭在早朝上出現。
下面的文武百官,早就伏地而跪,吓得瑟瑟發抖。
他們熟悉的陛下,今日又回來了。
“你們這些個好大臣,倒是給咱說說,這般大的災荒,爲何到了今日才有奏疏過來。”
“三十多萬人啊,這可是足足三十多萬,你們自己的良心何在,你們可知道,就咱在說話的這個功夫,已然有多少百姓,正是在饑餓之中煎熬。”
“就算是遲上一天,又會有多少百姓餓死。私底下經常議論咱是個屠夫,就咱看來,你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
朱元璋怒發沖冠,發出駭人的咆哮聲,仿若整個奉天殿,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四周負責鎮守的錦衣衛,手已經搭在了腰刀的刀柄上,隻等陛下一聲令下,就要将某些大臣,直接拖到殿門外開宰。
按照往日的情況,諸多鎮守奉天殿的錦衣衛明白,這不死上幾個大臣,估計陛下的怒火難以平息。
下方的群臣,尤其是爲首的幾位尚書,侍郎,心跳都快慢上半拍,涉及此事的大臣,已經不僅僅隻是小腿在打顫了,整個人都開始抖起來。
不過雷霆過後,朱元璋卻沒有再度開口,眼神冰冷的看向衆多大臣們,遲遲沒有開宰。
這讓大家,更是備受煎熬,未知的恐懼更加讓人害怕。
良久,就在群臣們都有承受不住的時候,一道聲音傳來:“都起來吧,好好的議議,對于此次的災荒,究竟該如何處理。”
意想不到的結局,甚至群臣們都懷疑已經幻聽了。
這還是動辄殺人的陛下嘛,這麽大的事情,不殺數個乃是十來個大臣,就給過去了?
一時間,跪在地上的群臣們,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沒人敢起身。
“你們是聾了嗎,咱的話說得不夠清楚?還是你們個個都覺得對于此事沒有絲毫辦法,直接請罪?”
“咱看你們也沒必要跪了,全部都流放到河南去,感受一下災荒下災民生活的日子。”
朱元璋訓斥道。
聞言,衆多群臣這才迅速起身,同時心裏的石頭,終于落地。
“茹瑺,你跟咱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爲何如此大的災情,過了上月,咱才知道,還是說,你們兵部盡是些酒囊飯袋,連傳信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朱元璋點名兵部尚書茹瑺詢問。
災情的傳達,一般都是由驿站負責報信,而驿站從屬兵部車架司,歸屬兵部管轄。
延遲災情,這可是大罪。
茹瑺已經不複平日裏淡定的模樣,額頭大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後背都已經濕透了。
他心中清楚,要是回答不好,或者說不能讓陛下滿意,自己這輩子至今日也算是活到頭了。
隻是片刻的停歇,茹瑺就作揖躬身說道:“回禀陛下,昨夜裏臣自知道此事後,就已經展開徹查,經過詳細的調查,臣也查明了驿站傳信延遲的問題。”
“在目前的河南,是衆多災情同時爆發,不僅僅是水災,蝗災皆至,更有瘟疫橫行。其中瘟疫達到的程度,可謂是近數十年之罪。”
“此次瘟疫極爲可怕,根本沒有醫治的法子,不僅僅是百姓,便是官吏都是大片感染死亡,便是如此。”
“疠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便是河南布政司的驿站驿卒們,幾乎全員損失殆盡,以至于無人傳訊,最後還是由臨近的驿站發現此事後,這才傳信到京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