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邸報正常發行。
在這個時候,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黃帝紀元。
“四千零九十六年,這是咱們大明現在曆法嗎,怎的有四千多年那般長,這邸報司,不會是搞錯了吧。”
“愚昧,你看那後頭,不是印着咱大明洪武三十二年的年号嗎。”
“黃帝紀元,沒聽說過啊,四千年呢,什麽朝代有這般久啊。”
“氣煞我也,你這人,難道連祖宗都忘記了嗎,這黃帝,就是咱們中原的先祖啊,咱們現在這些人,都是黃帝的後代,這叫炎黃子孫。”
不要小看大明的文盲率。
哪怕是現在,那也就是九成的文盲。
朱英搞的學堂教育,義務教育,主要是針對下一代的,已經在工作,爲了生活奔波的人,怎麽可能停歇下來去讀書。
哪怕現在整個南直隸的學堂,已經是免費對外開放,少年,中年,老年,都可去讀。
可大多數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每日醒來就是爲一了家中妻兒老小奔波賣命,想去,也沒那可能。
唯一的忙裏偷閑,也就是聽聽說書了。
京師坊間的小茶樓。
聽着下邊議論紛紛的說書先生,不疾不徐的走上了講台。
驚堂木一拍,熱鬧的茶樓就安靜了下來。
說書先生先不忙着解釋黃帝紀元,而是就邸報上的内容開始講述了起來。
京師邸報不僅僅是關于南京的事情。
而是全國的重大事件,都會刊登上去。
如最近的熱門事件,就屬河南的水災了。
一個個數字從說書先生的嘴中不斷的說出,那是一條條生命的流逝。
大水之下,有那爲了妻兒放棄自己性命的,也有那爲了自己活命将其他的推向死亡的。
也有甯願自己餓着,也要把飯食讓給老小的,同樣有那黑心商販爲了錢财囤貨居奇的。
說書先生講着。
說一段,下面一陣怒罵,說一段,下方一陣喝彩。
尤其是說到朝廷組織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去對河南進行救援。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時候。
台下邊是一陣陣大聲喝彩。
隻要内容講完後,就是廣告了。
某某店鋪的點心如何好吃,某某家的酒水釀造複雜。
這個時候,聽衆們有些喊好,遇到那坑人店鋪的,也同樣要發出一陣陣噓聲。
最後,終于是說到了黃帝紀元。
“說到這黃帝紀元呀,就不由得說到這上古逐鹿之戰的。”
“當年的中原,還未有皇帝之前,有三大部族,分别是黃帝部族,炎帝部族,以及蚩尤的九黎部族。”
“三大部族,黃帝爲尊,蚩尤不服,侵擾邊關,不尊帝命,于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
“這蚩尤如何能抵擋王命之師,他要是赢了,鄙人自然無法在這台上說書,台下諸位也沒得了。”
說書先生丢了個包袱,引得下邊哄堂大笑。
笑聲停歇過,說書先生繼續講道:“話說這蚩尤一身蠻力,還有那不死之身,戰敗之後,竟然沒人可以殺得了他。”
“黃帝見此,随即命人牽來五匹龍馬,一聲令下後五龍馬狂奔,将這蚩尤五馬分屍,這五馬分屍的刑罰呀,就是咱們這老祖宗傳下來的。”
“那蚩尤的身體雖然被分裂,仍是向着一處合并,黃帝令其将蚩尤的屍身分爲五部分,分别埋到了五極之地。”
“自此,天下盡歸黃帝,黃帝随命麾下大臣創下曆法,便就是這黃帝紀元了。”
“諸位可否告訴鄙人,今時今日這黃帝壽數幾何呀。”
下方有人搶答道:“這不明擺着嗎,黃帝紀元四千零九十六年,那肯定就是四千零九十六歲啊。”
說書先生大笑一聲:“錯!”
而後道:“俗話說二月二龍擡頭,三月三生軒轅,咱們這老祖宗呀,是二十歲的時候即位,因此他老人家的誕辰,應是黃帝紀元後邊,再加上二十歲,是四千一百一十六歲。”
聽着這番話,台下衆人當即醒悟了。
這個時候,也是到了說書先生下台歇息的時候。
再上台就是下午了。
畢竟這說書先生也不是一天到晚一直說。
說書先生能夠講述得這般明白,自然後邊是有人教授的,昨晚這京師城裏的說書先生,都被召集去上了課,今日才能講得這般清晰明了,條條道道。
說書先生大多僅限于識字,會說。
真要有才學的,也不至于來當這說書先生。
底層的傳播速度,最快的就是這些說書先生了,因爲大量的百姓不識字,聽說書先生怎麽說,他們才會知道。
而這,一直是朱英把控民風輿論的最佳手段。
到了現在的大明,朱英的名聲已經不斷的深入到各階層方方面面。
說句不切實際的,倘若要造反,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不過現在的朱元璋巴不得大孫繼位,甚至好幾次提出自己退位當太上皇去。
這可不是試探,是真的想去當太上皇了。
然而朱英以大明不可開此先河爲由給拒絕了。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皇帝的位子對于朱英來說,已經是成了個名頭,他的令旨在朝堂七部,大明天下通行無阻,尤其是鄉下地方,比谕旨還好用。
犯不着去當皇帝。
就像是這次改用黃帝紀元,如果他是皇帝的話,按照流程還需要在朝會上提出,然後正式賜下谕旨。
走流程是必須的,這是儀式感,也是穩固皇權的一個手段。
可他是太孫,就這麽幹了,群臣看着也很無奈,陛下不斥責還護着,能有什麽辦法。
爲此去得罪太孫?
那他以後繼皇帝位,會不會給自己小鞋穿?
未知,才是最恐懼的。
朱英這樣的‘胡鬧’,很多大臣也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像是現在,事務都進入正軌後,朱英沒事就在梨園這邊聽曲。
沒有占據戲樓,而是後邊的雅苑。
先前那般做,隻是爲了更好的建設新東宮。
擺在朱英面前的事務,現階段的就是全國優秀青年将領表彰大會了。
差不多的時候,新東宮也建設好了。
一曲唱罷,小玉順勢的躺進了朱英的懷裏。
周邊伺候的宮女宦官早就出去把門。
朱英最近還比較喜歡這種‘野戰’的感覺,刺激!
因爲河南水災,因此小玉暫且留在梨園。
她現在已經不需要演戲了,梨園這邊,基本上都要聽從她的安排。
就像是李管事說的那樣,一朝飛上了枝頭當鳳凰。
一番颠鸾倒鳳,小玉蹲下身子小心服侍。
“河南大水還未過去,你現在暫且不宜入宮,免得遭人口舌,于名聲不利,這段時間,先委屈着吧。”
朱英說話的時候,摸了摸小玉的頭。
小玉含糊不清的回答着:“都聽殿下的。”
朱英再次說道:“你父親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了,他不過是連座,本質上品德還是不錯的。”
“如今在崖州待了這般些年,即便有些罪過,也當是清了,我已經命人傳令過去特赦,或許無須一月,你父親就能再度返回京師。”
“屆時,你也自可一家團圓。”
左文鼎是早年的進士,遇上的時候不好,正巧是碰到老朱對貪官大力打擊的時候。
其本性不壞,不過誰沒幾個混蛋親戚呢。
頂着其名頭在外爲非作歹,原本也算是不小的宗族,最後徹查下來,給左文鼎判了個不查之罪。
那年頭,二兩銀子就能判個死罪,左文鼎這樣的,哪怕是後邊家族從中周旋,也是判了個流放崖州。
崖州,就是後世的海南。
自唐朝起,崖州就是曆朝曆代的流放之地。
現在還沒有流放甯古塔的說法,那是後來滿清搞出來的地方。
“也不知父親可否還在世。”小玉服侍完後,喝了一口茶水,這才有些擔憂的問道。
朱英回道:“放心吧,流放名單上有你父親的名字,還好好活着呢,現在當個教書先生,不至于餓着。”
海貿的發展,崖州自然也跟着發展起來了。
曾經的許多流放罪臣,朱英也關注過,按照最新的勞改律法,先前有過功名流放者,基本上都不用去幹重活,而是當起了教書先生。
還有少數一些被人設計誣陷冤枉的,多數也平反了。
在朱元璋嚴厲打擊貪官污吏的那段時間,不少官員就被直接陷害,大環境如此,一絲蛛絲馬迹就定罪了,根本不會詳查。
很多人就是利用了這一點,肆意誣陷官員。
朱英改革律法後,也重視了這方面的人才。
因爲普通人是沒有資格被流放的。
九成都是官員,且都是文官。
武将很少流放,一般就是直接殺了。
其實對于流放罪來說,最難熬的反而是在于路上。
這可是要徒步過去,還要帶着鐐铐,很多人就直接是累死了。
一般花費錢财打點差役的話,就稍微好過一些。
唐朝兩度宰相李德裕寫過這樣的詩句:一去一萬裏,千去千不還。崖州在何處,生度鬼門關。
被流放的人要經過長途跋涉走到崖州,而且崖州天氣熱,水土不服是很正常的,染了瘴氣加上身體虛弱,沒多久就死了也是尋常之事。
不過要是熬過去了,也不會是什麽壞處。
曆史上很多名臣都被流放過,然後又遣返的。
比如蘇轼,在後世還留有東坡書院。
像是北宋的開國宰相盧多遜。
因皇室冤案被誣陷,導緻全家大大小小兩百多口人流放崖州。
熬過路上的艱辛後,劫後餘生的看到崖州情況,反而感覺到了柳暗花明。
盧多遜以詩意情懷,作《水南村》。
大意是我這遠方客人在這裏與士民交往相熟了,竟然懷疑自己身處世外桃花源。
這話其實也沒錯,畢竟後世的海南,是著名的旅遊景點。
他那個時候帶了兩百口人去,也無須自己耕作勞累,每日就是讀書看景,輕松惬意。
遠離世俗的喧嚣,享受大自然的美好。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也是差不多這時候,朱英的令旨,抵達了崖州。
崖州城内,漢語學堂。
按照朝廷的律法要求,凡屬于大明治所,孩童到達年歲,都須入學學習漢語,漢字。
朗朗讀書聲此起彼伏。
這裏有着七座新修的學堂,以完成朝廷的要求。
左文鼎手持戒尺,捧着書卷朗誦着。
他說一句,學生就跟着說一句。
好歹是進士,教授學子啓蒙,對他來說還是輕而易舉之事。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左文鼎皺眉看去,隻見一群衙役走了過來。
“左文鼎可在。”
左文鼎上前拱手:“罪人左文鼎在此。”
領頭的衙役說道:“速速随我等前去衙門。”
左文鼎隻能應道:“是。”
說罷對學子吩咐一句自讀,便随着衙役前往衙門。
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剛進衙門,就見到崖州知府走了過來。
“文鼎兄這次,可算是苦盡甘來啊,我就知道文鼎兄不凡,必然可再度返回京師。”
“果不其然,我的猜測成真了。”
“恭喜文鼎兄,賀喜文鼎兄。”
左文鼎看着這往日倨傲的知府,一臉掐媚的樣子,少許恍惚。
是自己終于沉冤昭雪了嗎。
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在最近幾年,太孫掌權後,崖州這邊就有許多被冤枉的大臣官複原職,返回京師再入仕途。
左文鼎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當年小舅子遭人引誘入了賭坊,最後牽連自己。
原以爲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還會有反轉的一天。
神情中多有激動。
“還是要感謝這些年成知府的照料。”左文鼎作揖回道。
成知府前頭引路,陪笑道:“還請文鼎兄随我入内,莫讓天使等久了。”
天使?
聽到這詞,左文鼎心中帶着幾分疑惑,不過還是快速跟着走去大堂。
衙門大堂内,幾名宦官正等候着。
領頭的宦官見着成知府帶人過來,問道:“這位可是左文鼎。”
左文鼎拱手道:“回公公,正是罪臣。”
宦官點點頭,從袖中拿出一紙布帛,朗聲道:“太孫令旨。”
包括左文鼎,成知府在内的所有人,立即磕首。
宦官這才繼續道:“經查左文鼎一案,其罪子虛烏有,遭人陷害,如今水落石出,責令返回京師述職。”
“左文鼎,接太孫令旨吧。”
左文鼎磕首後恭聲道:“謝太孫隆恩。”
儀式完成後,宦官笑着開口道:“左大人真是生了個好女兒,這次回去,必然是飛黃騰達啊。”
“且看還有什麽要收拾的,咱家等人先候着,等左大人一同上船回返京師。”
左文鼎有些懵,不由問道:“小女?這是怎麽回事。”
旁邊成知府笑着說道:“文鼎兄還不知曉,令千金被太孫殿下看中,不日就要冊封爲妃。”
左文鼎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托了女兒的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