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在坤甯宮裏,聽着兵部尚書茹瑺的話,着實有些驚訝。
按照黃觀給出的配置标準,五萬人将會分成三隊,則需要三個指揮使。
剛剛送走已經出征的徐輝祖,這裏馬上就是遠征軍出發了。
在決定遠征軍指揮使名額的時候,茹瑺卻跑過來說藍太平也報名了。
這可是藍玉長子。
“把藍太平叫過來,我問問他是怎麽想的。”朱英直接吩咐道。
茹瑺感覺這燙手山芋讓太孫接了,心裏輕松不少,連忙小跑着去叫人了。
不管怎麽說,藍玉這涼國公,在京師的名頭還是非常兇殘的,尤其是把那吏部尚書詹徽都給暴揍一頓後。
現在藍玉去了真臘還沒回來,如果在沒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把他長子放入遠征軍裏,等其回來的時候發怒又如何是好。
那可是連陛下都敢直接怼的人啊。
其實目前知曉藍玉懼怕太孫的人并不多,也不知道現在的藍玉已經是徹底臣服太孫了。
隻是人的名,樹的影,威懾依舊。
朱英倒不是擔心藍玉回來鬧事,而是覺得有幾分奇怪。
作爲藍玉長子,未來定然是能夠繼承涼國公的爵位,等于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爲什麽還要參加遠征軍。
十年遠征,能不能回來都是個問題。
沒多久,藍太平就被郭忠帶進了坤甯宮裏。
長得和藍玉不怎麽相像,或許更像娘一些,隻看臉有些讀書人的書卷氣,不過身材強壯,應該自小練武。
“藍太平拜見太孫殿下。”藍太平略微有些緊張。
雖然他比太孫小不了幾歲,但這可是連父親都要害怕的太孫啊。
朱英直接問道:“我聽說你參加了遠征軍,是如何作想的。你可知道,這一去便是十年之久,甚至可能十年你都不見得能夠回來。”
“況且路途遙遠,意外頻發,指不定就會丢了性命。”
“何必放着偌大的家業不管,反而去幹這冒險之事。”
藍太平聞言,心中已經打好腹稿,道:“回禀殿下,我自幼心思跳脫,好遊曆。”
“此去遠征,尋訪那流淚樹,沿路上必然有不可見之風景。”
“我不願當個門蔭父輩的公子哥,京師雖然繁華,卻不是我想留之地,還請殿下成全。”
說罷,藍太平深深鞠躬作揖。
朱英這就明白了。
藍太平天性喜歡冒險。
這等情況,也能夠理解。
藍家本就是富裕之家,随着藍氏成爲太子妃,藍玉擔任國公後,就越發富裕了。
作爲藍玉長子,未來的涼國公,藍太平自出生開始,必然是受到了藍玉的嚴加管教。
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馬,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
顯然藍太平從小到大,幾乎什麽都不會缺少。
别人難以追尋的,在他這裏随手可得。
尤其是藍玉成爲淮西武将勳貴集團的領頭羊後,越發厲害了。
富貴生活普通人追求,他卻感到有些膩歪且無聊,自然就有了尋求刺激的想法。
十年遠征對于藍太平來說,既可以去尋找一個新的世界,又能完成太孫任務,回來還能升官,真可謂是一舉多得。
畢竟是指揮使,有士兵的保護,隻要不是自己作死,存活率還是很高的。
“你體力如何,這可是長途跋涉。”朱英問道。
藍太平回道:“請殿下放心,我亦是京師軍事學院甲等結業生。”
卻是朱英忘記了,他先前把這些二代們,都丢到京師軍事學院去操練了,不達标不準結業。
甲等畢業,說明在綜合能力方面已然是首屈一指,而不管是哪個軍事學院,體能訓練都是重中之重,能拿到甲等,體能自然是過關的。
其實這也正常,甚至于大多數的二代們幾乎都能拿到甲等。
大明初立國,門風基本上都是很嚴格的,況且大多數父輩都是習武,二代們也跟着練武。
窮學文,富練武。
補藥,藥浴這些,自然不會缺少。
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行,既然你自己想好了,那就随你吧。”
“不過你還是給你父親寫封信,說明自己的想法。”
朱英吩咐道。
藍太平躬身應是。
王天路的心情有些激動,明日即将上船遠征。
而在明日,太孫殿下召集所有百戶以上的将領面見。
這對于王天路來說,是尤爲激動的。
他很慶幸自己的選擇,否則哪裏能夠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太孫殿下。
從前太孫殿下雖然經常有來學院,但那都隻是遠遠的看着。
想起明日就要見到太孫殿下,王天路都有些激動得到睡不着。
從京師軍事學院出來後,王天路并沒有回家,因爲他的家并不在京師附近,一個來回時間上自然是來不及的。
哪怕說他現在是百戶了,也不可能說在京師這裏買得起房子。
兩千貫,在京師内城買個廁所都困難。
還好的是太孫殿下對于他們這些被選拔的都有安排,住在距離皇宮最近承天門旁邊的正陽廣場附近。
這是京師最好,也是最貴的客棧了。
并且這裏并不對外開放,隻有邀請才能入内。
這邀請,當然唯獨官府有資格。
王天路走在窗子邊,看了看正陽廣場外依舊熱鬧的人群。
“京師的夜,果然是喧鬧的,他們沒有騙我。”
已然是夜深了,雖說外面的景象有些誘人,有一種想出去體現的沖動,但想起明日要面見太孫,王天路還是堅定的關上了窗戶,躺在床上睡覺。
很快,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的王天路嘴角帶起微微弧度,顯然是在做什麽美夢。
次日。
當王天路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還是黑的。
這一點他就早習慣了,在軍事學院的時候,天不亮就要起來負重跑,都快一年了,不需要别人喊,已形成習慣。
“果然是大酒樓,這牙刷真好用,比學院的舒服多了。”
王天路以前沒有刷牙的習慣,但進了軍事學院後,教導要求每人必須刷牙,這是學院的規矩。
差不多一年的時間,王天路早已經習慣了。
這在以前,可是隻有地主老爺才能享受的呢。
漱口,洗臉,刷牙。
把房間整理好後,王天路這才來到衣櫃裏。
待會打掃人員過來,肯定會大吃一驚。
各處都是幹幹淨淨不說,被褥也是疊得整整齊齊,簡直跟個豆腐塊一樣。
其實,酒樓的被褥,都不會疊起來,而是鋪開的。
衣櫃打開,在裏面的是個方木箱子。
木箱上有着浮雲雕刻,镂空造型,在镂空裏是一層淡金色打底,看上去極爲華貴。
王天路小心翼翼的拿出木箱,此時的他手竟然有些發抖,這是過于激動的體現。
虔誠的把木箱放在案台上,撥動木箱前的扣鎖,而後緩緩打開箱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套百戶服飾。
和文官的寬大不同,百戶的武官服同樣需要單獨定制,量體裁衣。
整體會比較修身貼合,看上去較爲幹練。
據說這是太孫指導新設計的款式。
烏紗帽,内襯,衣裳,千層鞋,腰帶的前方有個木質的小牌。
穿戴一身後,王天路站在銅鏡前,感覺到非常滿意。
此刻外面天還是黑的。
王天路下樓的時候,大堂裏已然有了二十來人,陸續還有人下來。
“王天路,歸隊!”
“遵令!”
一名穿着千戶服飾的喝道。
王天路當即抱拳作揖。
而後進入到隊列之中。
人雖不少,但很是安靜,沒有人說話交流,大家站得筆直,就跟在軍事學院中的一般目不斜視。
王天路用餘光打量。
在最前方,是穿着指揮使服飾,看上去和自己年歲約莫差不多。
第一排則是千戶了,有八人。
七人和自己一樣站得筆直,還有一人則是拿着名冊不斷喊着下來的人名字。
王天路認識他,昨日就是從他手裏領的百戶木箱。
隻見過一面,話都未說兩句,除了知道姓李之外,就一概不知了。
聽着李千戶不斷喊人,王天路心裏有些佩服,記性真好。
沒多久,大堂陸陸續續就有六七十人。
在喊了最後一人名字後,王天路就看到李千戶去了前面。
而後聲音傳來。
“禀大人,百戶六十四人均已到位。”
“候着吧。”
“遵令。”
到這裏,整個大堂就靜默下來了。
誰也不知道在等着什麽,但沒有一人開口,如同在這大堂裏多了七十多座雕塑。
大堂櫃台的小厮看着面前這陣仗,也是吓得大氣不敢喘。
良久,前方傳來腳步聲,王天路隐約看見幾個宦官服飾的走了過來。
而後前方傳來交談聲。
“拜見郭公公。”
“藍公子客氣了,人都到齊了吧。”
“到齊了。”
“行,那随咱家入宮吧。”
王天路見到前方指揮使轉過身來大喝道:“聽令,随我入宮。”
王天路跟着一起大聲回道:“諾!”
正陽廣場依舊熱鬧非凡,這個時候天邊才微微泛起曙光。
出了大堂,王天路才看到外邊還有兩隊宮廷禁衛開路,百姓們自然不敢圍過來,隻能是遠遠瞧着。
總共分成了四排列隊,随着宮廷禁衛朝前走去。
整齊的步伐看上去讓隊列賞心悅目,這些不過是軍事學院的基本操練。
前方的帶甲禁衛同樣如此,腳步聲聚在一起,不仔細聽仿若一人。
路過的百姓都停了下來,看着這令人振奮的一幕。
聲音嘈雜有些聽不清,但王天路能想象到他們臉上羨慕的神情。
過了外五龍橋,就是承天門。
承天門是開着的,門後是隸屬于朝廷的各個辦事衙門。
王天路走過的時候,餘光還能看到左右兩邊許多抱着文冊行走的官員。
承天門後是端門,這裏也是開着的。
端門的後邊,就是六部這些重要衙門所在了。
午門緊閉。
王天路等了一會才打開。
奉天門就更加嚴格了。
即便是宮裏的公公帶隊,奉天門的值守依舊是接過名冊,仔細的對每個人進行身份核對。
但凡有絲毫模糊的地方,則直接會進行盤問。
等到确認無誤後,這才開門放行。
過了奉天門後,豁然開朗。
四周殿宇林立,宏偉壯麗,廣場四面都有禁衛軍把守。
前方一層層台階上,那是文武百官議事的金銮殿。
“全軍聽令,停步!”
“諾!”
“藍大人,便就在這裏等候召見吧。”
“多謝郭公公。”
隊伍就這麽安靜的在奉天廣場停了下來。
大家都靜靜的等候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台階之上,大殿門前,傳來一聲高呼。
“太孫令旨,傳遠征軍入奉天殿觐見!”
王天路的心情有些激動,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可以到這金銮殿中。
“全軍聽令,前進!”
“諾!”
此次大家鼓足了氣,發出最大的呐喊聲。
想讓此刻正在大殿中的太孫,也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一路前行,直上台階。
衆人的神情都變得莊嚴肅穆起來。
王天路此刻腦子裏已然都是片空白。
入了大殿後,停步的時候前方沒有了軍令,但隊伍依舊絲毫不亂。
“臣遠征軍指揮使藍太平,攜千戶八人,百戶六十四人,拜見太孫殿下!”
王天路立即随着單膝下跪,低頭抱拳作揖:“拜見太孫殿下。”
熟悉的聲音響起。
“免禮。”
“謝殿下。”
“擡起頭來,讓本宮看到遠征軍的氣勢。”
“諾!”
王天路這才敢随着衆人一起看向前方上首金銮殿上的太孫殿下。
大紅色長袍,黑色烏沙翼善冠。
腰間是玉制的腰帶。
神秘,肅穆,威嚴。
太孫雙眼如炬,隻是對視就讓王天路感受到了心中的惶恐。
他看着太孫殿下,就這麽自龍椅上起身,而後從金銮殿上,一步步走了下來。
朱英瞧着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心裏頭比較滿意。
這些千戶,百戶,基本上九成都是從大明軍事學院結業的學子,其中還有十來人,是自己欽點在今年還未結業的學子,賜百戶提前結業,入遠征軍。
大明京師軍事學院的院長是老爺子,自己則是副院長。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都算是自己的學生,亦是嫡系。
哦,這莊嚴的儀式感。
朱英甚至能從這些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學生中,感受到此刻他們正在給自己的内心瘋狂加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