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兩月前開始那次會議後,衆多錢莊聯合起來投入大量錢财進行囤房。
他自己都沒想到效果會這麽好。
一個府城,僅僅不過是幾日的時間裏,房價就被快速擡高幾番,當真是一天一個價。
錢莊出手隻是個導火線,重要的是世家大戶,勳貴豪紳們也跟着一起囤房,不然還真沒這麽好的效果。
再過一段時間,等得百姓入場,再分批把囤好的房子抛售出去,必然是個漂亮的翻身仗。
李向峰想到這裏,笑得更開心了。
“老爺,是有什麽好事發生嗎。”旁邊的老仆問道。
“當然有好事。”
李向峰哈哈一笑,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色,真美。
随即帶着仆從進入到四海酒樓裏。
四海酒樓,同樣隸屬于四海商會,隻不過和錢莊不是同一個體系。
入了酒樓,四處傳來打招呼的聲音,李向峰也是拱手回應。
随後跟着店内小厮一起去了頂樓。
頂樓上,一名穿着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已經在飲茶了。
“見過成管事。”李向峰躬身作揖。
成管事是四海商會京師地區負責人,在京師有關四海商會的買賣,都由其負責,是李向峰的頂頭上司。
成管事笑着說道:“李掌櫃請坐,最近這兩月,李掌櫃可是出盡了風頭,東家那邊都特意傳信說看好你。”
李向峰聞言心中一喜。
四海商會的東家有很多個,但他知道成管事說的東家是誰。
“有勞東家挂念,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李向峰眉開眼笑的回道。
成管事微微點頭。
他對于現在的行情也感覺比較滿意,畢竟眼看着就要來一大筆錢财。
李向峰做出的成績,他同樣有着一份功勞在。
不過嘛。
“囤房的事情現在逐漸開始發酵,便是連京師的房價也上漲了約莫兩成有多,現在還在呈現上漲的趨勢。”
“京師這邊我們可是沒有動手的,可見其影響有多大,真要起來的話,估計還會有很大的漲幅。”
“在我們退場之後,定然會引發朝廷震怒,到時候以陛下的性格,追查起來,你還能全身而退嗎。”
“這京師,能有什麽事情能夠瞞過當今陛下及太孫呢。”
成管事緩緩說道。
而随着成管事的話語,李向峰的額頭上頓時出現了細密汗水。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好像很有可能得罪了陛下及太孫。
“陛下太孫犯不着跟我這樣的小人物計較吧,再說這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成的。”李向峰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僥幸。
成管事笑道:“這個就不知道了,或許會,或許不會吧。”
他顯然是懶得多說什麽。
成年人嘛,都五十知天命的年紀了,自己做的事情,自然是要自己承當。
李向峰聞言,心頭一顫。
如果成管事多說一些,他反而不會覺得有什麽,反而是這樣不怎麽關心的模樣,越是讓他心驚膽戰。
陛下太孫,真的會不在乎嗎?
說起來,自己也隻是提出這個策略的幾人之一,也不見得自己一個人背鍋吧。
可是。
就陛下的性格,幾個人亦或是幾十幾百,有區别嗎。
沒有。
惹惱了陛下,莫說是幾百,便是數千上萬又如何,都得死。
想到這裏,李向峰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上:“成管事救我。”
這一刻,所有的驕傲蕩然無存。
成管事見此都驚呆了。
雖說自己是京師地區的管事,明面上地位要比李向峰高上一級,但實際上不管是錢莊大掌櫃,亦或是酒樓,工廠這些大掌櫃,都是掌控着實權的,也不會怎麽懼怕自己。
尤其是在油水方面,可要比自己多得多了。
私下裏成管事也知道,他們對于自己的尊敬,不過是來源于背後的東家們,實際上也就這點關系了。
平日裏很多時候也沒把自己當回事,陽奉陰違的。
成管事平日裏也很清楚個人定位,隻不過是東家的傳聲筒,日常收點好處,對于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當然是睜隻眼閉隻眼了。
而現在,作爲衆多大掌櫃之最重要的錢莊大掌櫃,竟然給自己跪下了。
“李掌櫃,你這是作甚,快快起來,快快起來啊,用不着如此,犯不着如此啊。”
成管事心中竊喜的同時,臉上流露出略帶浮誇的驚訝之色。
李向峰能幹到錢莊大掌櫃的位置上,當然是個人精,隻是餘光掃上一眼,就知道成管事在想什麽。
扶着成管事的手臂,便也就順勢站了起來。
同時顫聲道:“成管事,你一定要救我全家老小啊,這數年來,我爲東家也算是沒有功勞亦有苦勞,不能就這樣給陛下洩憤啊。”
“隻要成管事拉我一把,我這裏定然有厚禮備上,絕對讓成管事滿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後,李向峰越發覺得小命不保。
而能夠在陛下和太孫那裏救下自己的,也唯有這四海商會後邊的東家了。
其實就像是成管事所說,自己這小命在陛下太孫那裏,或許如同蝼蟻一般。
也許不在乎,也許随手捏死。
這裏頭存在着一定的偶然性。
可李向峰敢賭嗎,敢拿自己的性命來賭陛下跟太孫會關注到自己嗎。
他不敢。
活了這般年歲,人啊,越是到老,便越是怕死。
如果他現在二十左右,或許會來賭這一手,但現在已經沒當年那份心氣了。
“好,既然李掌櫃如此有誠意,我成某人也不是那等不識好歹之人。”
“現如今,倘若是真的出事,那麽整個大明境内,可沒有能夠保住你,即便是東家,亦是不行。”
“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李掌櫃也隻能是先行離開大明,才能避開這場紛争。”
成管事直言說道。
李向峰聞言,不由問道:“成管事的意思是,讓我去倭國避難?這般倒也是不錯。”
四海商會背後的真正東家,就在倭國。
雖然李向峰也不知道是哪位藩王殿下,但去到倭國委實不錯。
成管事聞言臉色一黑。
略微停頓後說道:“倭國确實不錯,可也不能真正的避免渡過此劫,倘若陛下一道谕旨發至倭國要爾卿卿性命,李掌櫃你說即便是東家出面,也不見得能保住啊。”
“現在的倭國,說是藩王主導,實則同樣受到大明的管制。”
李向峰點點頭。
這話倒是沒錯。
雖然他并沒有去過倭國,但是每天的邸報都會去看,從邸報上還是有些了解的。
幾位藩王在倭國行事,一樣要聽從調遣,并不能想怎樣便是怎樣。
“那成管事的意思是,南洋諸國?”李向峰再次問道。
成管事搖搖頭。
到了這份上,也就能直說了。
“我也不瞞你,現在東家那邊,已經派遣了大量私兵前往呂宋,目前呂宋地區正是缺人的時候。”
“李掌櫃若是願意去呂宋,自然就能性命無憂,便是錦衣衛查探起來,又怎麽能找得到呢。”
李向峰聽到呂宋二字眉頭緊鎖。、
那呂宋,用貧瘠二字都不足以形容,簡直就是化外蠻夷之地。
這去了呂宋,跟流放又有什麽區别。
看着李向峰神色,成管事輕咳兩聲。
“呂宋是貧瘠了一些,可目前也是最爲缺人的時候,那裏現在都是些武人行事,最是需要李掌櫃這樣的大才前往。”
“再者說了,這一去又并非是回不來,過了三年五載的,等這風頭去了,到時候李掌櫃再回大明,那不也是一樣嗎。”
“且李掌櫃在呂宋有了功勞,東家自是不會虧待你的。”
成管事勸說着。
李向峰的臉色忽明忽暗,半晌之後作揖歎道:“那便就勞煩成管事安排了。”
成管事心頭一喜。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說動了李掌櫃。
前段時間自己接到東家的消息,要他物色一些優秀人才前往呂宋,這就讓成管事非常的爲難。
這年頭,除非是真的混不下去了,誰願意去那等蠻荒地界啊。
即便是那名落孫山的秀才,聽到呂宋都是搖頭不止。
而東家需要的,顯然是要有學問的讀書人。
這李掌櫃,雖說沒得功名在身,可自身學識半點不差,而且尤爲擅長管理,否則這京師的四海錢莊,也輪不到他來當這個大掌櫃。
不僅是完成了東家的交代,還能得到李掌櫃的恩情,順帶着撈上一筆。
可謂是兩全其美。
“李掌櫃覺得什麽時候走比較合适呢。”成管事開口詢問道。
李向峰隻是略微的遲疑了下,便就直接說道;“我這心裏頭砰砰直跳,總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京師,我是一個時辰都呆不下去了,當然是越快越好。”
“擇日不如撞日,幹脆就是今夜吧,省得是夜長夢多。”
既然是下定了決心離開,李向峰一點遲疑都沒有。
現在想開來,待在京師的每一天都要飽受煎熬,不如直接跑路。
“也罷,隻是李掌櫃在京師的這些産業當是如何?總不能就這般不管了吧。”成管事順勢問道,言下之意很是明顯。
李向峰也沒遲疑,當下說道:“呂宋那邊,這些房契也帶不去,此番就勞煩成管事幫忙處理了便是。”
成管事大喜:“好,請李掌櫃放心,我必安排妥當。”
這就算是給了好處了。
成管事給了個廣東府的聯系地址,那是背後東家的人。
直接回府後,吩咐收拾細軟,帶着家人直接跑路,半點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
次日。
成管事一大早就起來了。
或者說根本沒有睡覺的意思。
昨夜他就拿到了李向峰給的所有房契,并且也簽了轉讓契約,按了手印。
他隻需要早上去到京師府衙的戶房,辦理房契更名,就能把這些産業納入麾下。
“他娘的,這錢莊的油水是真的足啊,别院房契七張,店鋪十三間,這家夥到底是撈了多少錢。”
成管事将房契都收在懷裏,帶着仆從直奔戶房而去。
到的時候,衙門戶房還沒開門呢,不過也已經有了許多人在排隊。
京師現在人多,在房契交易上自然也多了起來。
“給前邊的人說說,老爺我不想等,每人五十貫鈔,讓老爺我排第一去。”
成管事看了看前頭的十來個人,直接對仆從吩咐道。
五十貫寶鈔一人,加起來也就六七百貫鈔罷了,還不值當青樓一夜。
懷裏可是價值數十萬貫的房契,且按照現在的行情,正是上漲的時候,對比起來,幾百貫算得了什麽。
仆從立即上前去協商。
這也就是如今了,換作從前,哪裏需要這樣。
現在律法嚴謹,哪怕是官老爺來了,按照規矩也要排隊,沒得特權。
寶鈔開路,自然成管事就排到了第一。
五十貫鈔,不賺白不賺,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然而,等到戶房開門後。
一則消息讓成管事慌了神。
戶房的吏員,首先沒有給成管事辦理,而是在門口貼上了一張告示。
成管事離得近,自然是看得清楚。
限售令!
“這麽多房契,怕是給你辦不了了,按照目前最新的規定,在住房這塊,自今日起每人名下頂多是兩套。”
“你把戶籍拿來,我首先要查下你名下可有其他的房屋,若是有,這些别院都不能交易。”
“倒是在規定下,商鋪暫且沒得問題,你看要不要改了。”
成管事聽着吏員的聲音,隻感覺自己腦子都是懵的。
他并非是在乎這些别院不能到自己名下,畢竟還有這麽多商鋪呢。
而是這限售令的規定,會把現在的大好局面,直接徹底粉碎。
爲了囤積房屋,四海商會可是投入了幾乎所有的流動資金,就等着大賺一筆,然而在這條規定下,等于是全部都砸在了手裏。
“喂,發什麽呆呢,你到底辦不辦,不辦就讓開,後邊還有這麽多人排隊呢。”
吏員催促道。
成管事回過神來,連忙問道:“請問這限售令,是隻在京師,還是說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吏員回道:“當然是指整個大明境内。”
成管事心下一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