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島,地處長江口,是長江三角洲的沖積島嶼。
全島地勢平坦,土地肥沃,林木茂盛,物産富饒,是有名的魚米之鄉。
此刻,崇明島以北,某個村寨,大量的倭國人,聚集在一起。
如果單從外表來看的話,是根本看不出倭人和明人的區别。
爲了掩人耳目,在外圍是許多真正的大明老百姓。
或許有點奇怪,怎麽大明的老百姓會給倭人做事呢?
其實在古往今來的曆史中,真正底層的百姓,從來就沒有說在乎過誰是這片神州大地真正的主人。
什麽忠君愛國,什麽爲國捐軀,對于老百姓來說,完全就是一個不同的概念。
誰能給一口飯吃,誰就是爺,這才目前世道上,尤其是邊緣區域的百姓真正的體現。
他們可沒有什麽大局觀,加上現在大明的民族也多,自然也不會說有什麽民族觀念。
他們求的,隻是一個生活罷了。
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便就是這麽一個道理。
所以給倭人做事,也沒啥大不了的嘛。
一名明人錦衣打扮的倭人,于村寨的大堂,把各個小統領,都召集過來商議。
“鎮海衛來了消息,說是答應了我們購買火器的事情。”
“但是價格要上漲兩層,而且隻提供火铳三百,火繩槍三十,小火炮三十。”
倭人淺井良一,用流利的大明官話講述着。
其實就目前,對于很多倭國貴族來說,尤其是在倭國之外,他們都不會用倭語去交流,而是用漢語。
不過他們的漢語口語,比較偏向于盛唐時期,和現在的大明官話,多少有些區别。
但說起話來的感覺,包括一些語氣助詞,說話習慣,和尋常的漢人沒有任何區别。
如果他們自己不說,即便是大明漢人見了,也完全感受不出差異。
畢竟對于大明這麽遼闊的疆域來說,十裏不同音,能夠大概的聽懂,就已經非常難得了。
隻有讀書的文人老爺,才會去學大明官話。
像是蒙語,在蒙元時期再怎麽普及,也就僅限于朝廷官員之中,根本到不了老百姓的身上去。
“這個價格,也太離譜了,這些鎮海衛的千戶們,真當我們的銀子,是神風刮來的嗎,而且這個數量,太少了。”
“連三百人都裝備不到,這還沒提火藥的采購價呢,哪有這麽做生意的,這是要明擺着欺負我們,八嘎!”
一名武士貴族,腰間懸着長刀,不爽的說道。
不過他的話,并沒有得到在場其他人的認同。
另外一名小統領出聲道:“淺井大人,他們可是答應了什麽時候交貨。”
“如今國内明軍士氣很強,我們急需拿到火器送回進獻給足利将軍,隻有這樣,才能夠更好的對抗明軍。”
“如果能夠買上一些精通火藥,火器的工匠,想必天皇都要嘉獎我等。”
淺井良一搖頭說道:“麻生君,事情沒有這般簡單,精通火器的工匠,全都掌控在大明官府的手中,不是鎮海衛能夠接觸到的。”
“我們能夠從鎮海衛的手裏購買到火器,已經是非常難得了,我今天召集諸君來此,并非是爲了怎麽去商議得到工匠的事情,而是怎麽順利從鎮海衛的手中,購買到火器。”
聽到這話,衆倭人統領全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是肩負着特殊的任務,這個任務是天皇陛下,還有幕府将軍,一同發給他們的。
不僅僅是他們,包括其他在大明内的倭國海商,都收到了這樣的消息。
若是能夠拿到大明的火器回去,必然會得到真正的獎賞,甚至成爲大貴族,都不是說沒有可能。
但是明廷對于火器的把控,實在是太過于嚴格了,市面上根本就沒有關于零星火器的流通,也就是說完全沒有販賣火器的商人。
火器的工匠,全都有嚴格的限制,是他們目前的關系,完全接觸不到。
“該死,這群英商會的東家,竟然就是明廷的太孫,他的雪花鹽,吃了我們倭國多少銀子,沒想到地位這麽尊貴,竟然也會幹這樣的事情。”
一名統領抱怨的說道。
因爲對于這些倭國海商來說,之前最熟悉,也就是接觸得最多的,便就是群英商會了。
在他們的感覺中,大明所有的商會對于他們倭人,都有一種歧視的感覺,唯獨群英商會特别的熱情。
加上雪花鹽在倭國貴族内的暢銷,還有其高昂的利潤,這也就導緻了大部分的倭國海商跟群英商會的關系非常友好。
甚至在倭國境内,許多倭商還和群英商會合作,在倭國建立了分會。
現在突然來這麽一手反轉,真的讓他們這些倭國海商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因爲太多的渠道,在之前沒有戒備的情況下,群英商會這邊都有過相互的溝通,自從明倭戰役的初始。
倭國的海商們就遭受到極爲嚴重的打擊,往往許多老窩,據點,輕松的被明軍發現,幹掉。
現如今在這個村寨的數百倭人,實際上是由十多個海商聯合起來組成。
在坐的每一個小統領,之前可都是有着自己的武士,水手。
“淺井大人,難道鎮海衛他們,還想要吃掉我們不成?”
沒有理會旁邊統領的抱怨,一名年歲較大的統領開口問道。
淺井良一開口道:“我們跟鎮海衛,合作了很多次,他們之前,是信得過的朋友。”
“可是現在,我們的國家正在和大明的國家開戰,他們是大明的軍士,雖也不能保證是否會對我們有所想法。”
“畢竟在這個時候,于他們的眼中,我們可以是倭國的細作,他們的功勞。”
“鎮海衛在上海這邊,有着強大的地盤,勢力,也有着遠超我們的财富,所以我們要做好兩全準備。”
聽到淺井良一的話,所有的倭國統領們紛紛點頭。
淺井良一見此,也就順勢說道:“我們在崇明島的位置,已經被鎮海衛知道,也沒有辦法瞞過他們,所以我建議,隻留下一半人,在鎮海衛來之前,其他人先行離開躲藏起來。”
“如果真的一切順利,那也就無須多說,如果出了問題,也好讓其他人知曉,鎮海衛已經不靠譜了。”
随着提議的達成一緻,所有的倭人頭領開始行動安排起來。
隻是在屋外牆角,一個身材瘦弱的漢人百姓,此刻眼冒金光的一臉狂喜之色。
他是這個村寨原先的居民,不過倭人給的錢,到他手裏分得最少。
剛才看見這些倭人急匆匆的進去,他就猜到肯定有什麽事情,現在全都偷聽到了。
“發财了,發财了,我要是把這個消息賣給官府的大爺們,指定能夠換來不少銀子。”
“想不到我劉老三,也有大發橫财的一天。”
劉老三偷摸的離開,一路狂奔來到海邊,上了自己那條小漁船,毫不猶豫的朝着海對岸的方向過去。
朱英看着手裏的情報,感覺到有些頭疼。
因爲鎮海衛的情況,讓他感覺到有些棘手了。
要是站在正義的角度,鎮海衛做的這些事情,全部都給處斬了也沒什麽問題。
畢竟已經涉及到大明朝廷的利益了,可以說是在另一個層面,搶奪朝廷的财富。
但是就目前其他衛所的情況來說,鎮海衛這種還算是比較不錯的。
至少他們幹的灰色買賣,沒有涉及到人口販賣等一些道德底線,算起來可以說就是利用自身的優勢,在剝削以商人爲主體的錢财。
按照後世的眼光來看,指定是不行,可在當今這個艹蛋的世道,沒有收刮民脂民膏的情況下,還真就算不得什麽大問題。
“看來對于鎮海衛,也不能采取過硬的态度,隻能是軟硬兼施了。”
大明的改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想要徹底的改變軍中收刮錢财的現象,打造完全的紀律,顯然目前來說非常不可能。
能夠處理好京師周邊的衛所,已經達到了目前朱英的一個極限。
除非說一下子把大明的兩百萬軍士,全部都變成無須屯田的募兵,這當然不符合現在的國情。
尤其是現在大明開國之初,絕大多數的軍中将領,身上幾乎全是草莽之氣,精英素質的培養,隻是一個初創的開始。
這時,張伯走了進來:“東家,咱們商會那邊,有一個崇明島的百姓過來禀告,說是發現倭人跟鎮海衛的勾結。”
朱英眼前一亮,道:“速速把人帶來。”
很快,劉老三就被帶到了朱英這裏。
劉老三一路進來,哪裏見過這等陣仗,進入裏屋的同時,連頭都不敢擡,連忙就跪倒在地:“小民劉老三,拜見官老爺。”
張伯在旁邊訓斥道;“快快将你知曉的事情,全都說出來。”
劉老三聽到訓斥,吓得一個哆嗦,顫顫巍巍的把兩天前聽到的事情,一股腦的全部說了出來。
雖然因爲口音的緣故,聽起來有些費力,不過大概的意思,朱英還是聽懂了。
是在講述着,在近段時間裏,鎮海衛和倭商之間,有一場涉及到火器的交易。
張伯頓時怒道:“好一個鎮海衛,今日我覺得他們還算不錯,沒想到竟敢有如此大膽,竟然通倭。”
“作爲大明衛所将士,擅自變賣手中的火器,這是嚴重的觸犯了大明的律法。”
“東家,看來咱們要先召集軍士,先将這些通倭賣國之輩,全部給抓捕起來。”
倒不是說張伯有多麽強烈的愛國思想,而是在張伯的眼裏,大明的錢财,就是東家的錢财。
尤其是火繩槍,那可是東家的心血。
竟然就被鎮海衛這麽輕易的販賣出去,怎麽能忍。
朱英眉頭緊皺,并沒有立即說話。
而是在思索這其中的可能性。
從對于鎮海衛的情報上來看,他們的一些行動,其實是非常小心的。
哪怕是收斂錢财,也不是說有多麽過分,也算是遵守了一些‘江湖規矩’。
最爲主要的是,在這劉老三剛才說的話中,其中涉及的錢财交易,并不算一個大額的數目。
這點錢财,按理來說,不應該能夠讓鎮海衛冒如此之大的風險。
但是看着面前跪在地上,打着自己小心思的劉老三,朱英也清楚,他肯定沒有撒謊。
若是現在直接調動周邊其他的衛所,軍士,那就等于真正的把鎮海衛的罪名給坐實了。
其實在朱英的心裏,鎮海衛雖然是搞了一些索取錢财的時期,但從規模和方式上來說,倒算是比較人才的方式。
他們本身并沒有直接參與,而是通過間接的方式,組織出一個漕幫進行。
從消息中得知,一些在鎮海衛退役的軍士,還能夠繼續到漕幫那裏去讨生活,說明鎮海衛都指揮使,還算比較講究兄弟義氣。
想了想,朱英說道:“暗中調集玄甲衛便就行了,不必大張旗鼓的召集其他将士。”
“讓錦衣衛的人,這兩天嚴密監視鎮海衛,一旦有任何的行動,我們立即跟上。”
張伯聞言,頓時有些迷糊,不過還是回道:“好的,東家。”
朱英見此,笑着說道:“張伯,到時候應當是有一場好戲等着咱們。”
下面的劉老三,眼見各位官老爺似乎把自己給忘記了,不由硬着頭皮咳嗽了一聲。
朱英自然不會虧待:“這事做得不錯,賞寶鈔三十貫,下去領賞去吧。”
劉老三連連磕頭不止:“謝謝官老爺,謝謝官老爺。”
兩日後,
大量的軍士從鎮海衛出發,爲首一名千戶帶着。
躲在暗處的錦衣衛見着了,連忙大緻清點了一下。
“好家夥,鎮海衛這些人,看着氣勢,怎麽跟去打仗似的。”
“别逼逼叨叨了,趕緊把消息報上去,待會人都沒影了。”
随着錦衣衛暗線的禀告,等候多時的三千玄甲衛聞風而動,并未跟在其後,而是從另一方直接渡船,往崇明島的方向而去。
此次朱英并未離開,而是親自上陣。
這讓一旁的張伯,顯得很是急切。
雖說曾經東家經常帶着隊伍行走于大漠草原那等危險之地。
可現在身份不同了呀,萬金之軀,怎能輕易犯險。
不過看着東家的神情,張伯也隻能把勸說的話吞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