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是真的要遷都了。
江南世族,文武百官哀嚎一片。
秦始皇修自己的陵墓,征召七十萬囚徒民夫軍匠,修了整整三十八年,直接二世而亡了。如今帝陵征召二十萬民夫,也不知要修多久。
京中人心惶惶。
霍惜是知道修多久的。後世把這個帝陵稱爲“長陵”,史上被稱長陵的,還有漢高祖劉邦的陵墓。
“長”即久遠,意爲“國祚長久”之意。
長陵地宮沒幾年就修完了,但地面建築,全部完工,足足用了十八年。
秦始皇敢用幾十萬軍匠修陵,那是統一六國後,無仗可打了,士兵養着也是白費米糧。但現在衛朝九邊不穩,永康帝是絕計不敢用軍隊士兵修陵的。
這麽多民夫工匠要吃要喝,糧食少不了。
霍惜急忙與沈千重,楊福等人議事,讓自家船隊多收糧,京中也不賣糧了,全部往北運。
如今通過運河運糧北上,還不征收過河費,每月再多增一趟船往北運糧,再運些布匹衣料過去。
沒幾天,沈千重押着兩船糧食,随船北上。
楊福和鄒勝等人,一邊忙着賣貨,一邊準備今年去東洋的各項貨物。
又過了幾天,裴佑璟來問霍惜要不要到北邊置些産業。
“小惜兒,爲兄這次要親上北平,再多置些産業,你要不要讓爲兄幫你也置辦一些?”
霍惜見他特特來通知自己,心中感激:“之前讓你去置辦,你不是說北邊地廣人稀,打理還費功夫嗎。”
“哎,妹啊,此一時彼一時啊。”
遷都那麽大的事,哪是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觀望者衆。可惜啊,如今皇帝都把自己的陵墓修在北邊了,他們還能再觀望?
隻要朱衛朝不倒,看來裴家的根也要往北移了。
“多謝兄長特特來告知,我也正打算在北邊多置些産業。”
“妹啊,你是這個……”朝她豎了豎拇指。
他問嶽父要不要讓他幫着在北邊置辦些産業,嶽父還猶猶豫豫。這會江南各世族商家都回過神來了,萬家還在觀望。裴佑璟不知該說甚麽了。
霍惜聽他吐槽,笑了笑:“你家好了,聽說賣木材,就賺得盆滿缽滿,也搭上不少權貴,啧啧,江南富商巨賈,你家得是這個……”
也朝他比了個拇指。
裴佑璟倒謙虛,“我裴家還遠不及那些大家族,還要再努力。”
二人聊了好一會。
臨走他又特特叮囑霍惜:“到北邊多買些地,多種些糧食。北平附近買不到,就往周邊大興宛平通州那邊買。别跟如今在京城一樣,買幾塊地還得跑江浙去。”
“好,我知道了。”霍惜點頭送走了他。
正當京中聞風而動時,三月末,常甯公主薨逝。
遠在北平的永康帝深感悲痛,賜祭,遣東官緻祭,敕有司營葬事。宮中貴妃,諸妃,東宮太子,太子妃,親王,王爺,公主,悉遣官祭。
穆俨匆匆趕回京中。
看了公主給他的手書,沉默良久。公主在臨終之際,竟是把穆玠托付給了他。
公主與四叔恩愛情深,到最後還是把唯一的兒子托付給了自己。
他不由想到,他那生父。他母親還在呢,他眼裏心裏就沒了她。忽然也就明白了公主的用意。
世間爲母則剛,一腔慈母心腸皆爲兒女打算。怪不得世人皆說甯跟讨飯娘不跟當官爹呢。
穆俨長歎一聲,到靈堂給公主上了香,見堂弟穆玠哭得眼睛都腫了,正機械地往銅盆裏扔紙錢,整個人失了生氣。穆俨看着不好受,把他抱出了靈堂。
“哥哥,母親沒有了。”
“……你還有父親。”
“母親讓我聽哥哥的話。”
“嗯,有哥哥在。”
穆玠趴他肩頭嚎啕大哭。最後在穆俨懷裏哭暈了過去。
穆昕眼眶通紅,走過來把兒子接到懷裏:“辛苦俨兒了,四叔抱他去睡會。”
走了幾步,扭頭對穆俨說道:“公主托付,我亦知情。以後,玠兒,還望俨兒多加照顧。”
穆俨點頭:“四叔放心。”
四月中,霍惜到莊子上查看春耕的情況。
夜裏正要掀被上床,窗棂咚地一聲響,初時沒在意,又聽到咚的一聲響,霍惜走過去推開了窗棂,就看到穆俨正站在暗處,望着她。
霍惜出了房門。
走過去,還不待說話,就被穆俨一把環住,抱着她飛身上了房頂。
霍惜吓得差點大叫出聲,最後憋住了。緊緊捉着他的衣襟,驚魂未定,狠狠瞪他。能不能提前支個聲啊,吓了她一大跳。
穆俨已是在屋脊上坐了下來,霍惜身形不穩,也隻好挨着他坐下,揪着他的衣擺不放。
“怎麽來将軍山了?”
問完忽然想起常甯公主薨逝,“公主要葬在将軍山?”
穆俨搖頭:“公主不會歸葬夫家,會葬于南郊。”
霍惜歎了口氣,二十三歲正是花季正好的年紀,年紀輕輕人就沒了。
“吉老莊領着莊子上的莊仆去将軍山拜祭了。”鮑夏也去了,霍惜這才知道鮑夏一家原來也是穆俨的人。
鮑夏來向霍惜請罪,霍惜沒說什麽。
鮑家對她們一家忠心耿耿,如今她跟眼前這貴公子也是合作關系,也不怕鮑夏一家反水。再說大戶人家間互送奴仆是常有的事,她也沒覺得這有什麽。
“鮑夏是你送來的?”
“恩。”
“那他夫妻倆在莊子上做的事你都知道?”
穆俨默了默,才點頭:“知道。”
霍惜吸氣。
穆俨扭頭看了她一眼,“你想瞞的事,漏洞百出,跟吳有才交易自以爲隐蔽,卻經不起查。若沒我幫着掃尾,你莊裏那些白糖冰糖能瞞得住?”
“那我多謝你了。”對方說的是事實,霍惜咬牙,也不吝啬地謝了他幾句。
穆俨并不在意她謝或不謝。當初也不過是看她和自己一樣,活得艱難,别人不讓她活,他就越想讓她好好活。後來,也就習慣于護着她了。
穆俨望着天上的群星,想着公主的托付,心中沉甸甸的。
“我把我堂弟放你家養一段時間吧?”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