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惜也在心裏叫遭。
内城她熟啊,東邊什麽坊,西邊什麽市,倒也如數家珍。但水路她不識啊。
北門橋,在哪個方位她知道啊。但,水路怎麽走?
本來就想進城探探路,看什麽貨好賣,從東水關進,沿秦淮河一路走,再從西水關出,僅此。哪裏知道北門橋要怎麽走。
愣住了。
那兩位書生模樣的男子,見他們呆愣在那裏,以爲自己沒把話說清:“麻煩船家送我二人到北門橋,我二人給四分銀子可否?”
衆人又齊齊看向霍惜。
四分銀子就是四十個銅闆。這價錢多還是少,不知道啊。
“那個,兩位大哥哥,實在是我等初次入城,水路咱也不怎麽熟,并不是不載你們。”
那兩書生松了口氣,這段時間取消了宵禁,不隻各學館書院的學子們出來談古論今鬥詩文,全城百姓都出門閑逛看熱鬧,想雇個車那叫一個難。
便想着雇個船試試。沒想到這還碰上不識路的船。
“無妨無妨,我二人識得路,可爲你們引路。”
衆人一喜,轉念又一想,好是好,可萬一找不到回去的路怎麽辦?
“船家放心,這水路都是通的,你們隻要問一問别的船家就能認得路了,再不濟,不過是多轉幾圈罷了,迷不了。”
也是。
霍惜看了看鄒大爺的船,比一般的烏篷船要大,畢竟也住了他們祖孫三人。
便說道:“那你二人上我們這艘船吧。”
楊氏一聽忙拿了跳闆往岸上搭,鄒阿爺也把船靠了過去。
霍惜又吩咐戚得福等人:“你們沿河賣貨,看好小苗兒她們。”說完看向鄒勝。
鄒勝見霍惜看他,挺了挺胸膛:“惜兒你放心吧,我們不亂走,我會幫着看好她們的,會帶着她們一起吆喝。”
霍惜點頭。
鄒勝現在跟着他阿奶在瓊花巷裏送貨,不願他阿奶受累,幫着做了很多事,整個人開朗了不少,話也多了,吆喝也不結巴了。
不再是見誰都低着頭,一副話說不全的腼腆模樣了。
鄒阿爺欣慰地看了孫子一眼,見兩個客人已到了船上,便開始搖動橹闆。
“惜兒姐姐你放心吧,沒準一會我們在河裏就遇上了。”小苗兒朝霍惜揮手。
霍惜朝她笑着點頭。
跟大夥約好在西水關等候的時間,四條船便分成兩路。
楊氏是個健談的,一路與那兩個書生聊了好些。對城裏的水路也記了個大概。
見他二人枯坐無聊,又推銷起船中的食物,那二人果然有興趣,叫楊氏各樣都拿了些出來。
“咱兄弟二人沒上那遊船,沒想到在這打漁船上也有吃有喝。”聽着這河水聲,橹闆聲,再看這沿路的燈影,也别有一番情趣呢。
另一個很是認同地點頭。
晃了晃竹筒裏的酒,仰頭悶了一口:“除了絲樂歌舞,倒也不缺什麽了。”二人邊喝酒邊吃茶果,一路吹着江風,很是惬意。
竟是舍不得回去了,讓鄒阿爺把船沿秦淮河兜一圈,要看風景。
加了半兩銀子,鄒阿爺和楊氏當然很是樂意。便一路劃着船帶着那二人看景,霍惜和楊氏三人借了光也看了回十裏秦淮河的勝境,又賣了貨,很是高興。
“這船果真比坐馬車舒服多了,沿路還能看景瞧熱鬧,快哉。”
見他二人心情好,霍惜裝乖扮癡,向他二人打聽了好些事。再看他二人點了酒,飲子,茶果,便一路盤算着哪些茶果點心好賣,有賺頭。
那二人一路看景,一路指引着把船劃到北門橋,霍惜跟着記路,記岸邊的标記,就怕迷了。
那兩書生臨走,見糕餅好吃,每人又打包了兩份,說要帶回家給家人食用。楊氏高高興興地給他二人打包,送了他二人離開。
“小惜兒,這生意可以做!”鄒阿爺高興地很。
載了這兩人,也沒劃多久功夫,先賺了四十文腳錢,又賺了半兩銀子的遊覽錢,還賣了不少貨!
要是桃葉渡的大夥都像他們這樣,那大家這個冬天都能熬過去了。
往年一入冬,大夥的日子便有些難熬。
冬天漁獲少,沒什麽收入,天一冷又要花錢添衣物,河上冷風似刀,吹得人都不敢出船艙。白天黑夜都要貓在船艙裏燒炭取暖。
整個冬天沒收入還要吃喝,要花錢添衣買炭,那日子頗爲難熬。
霍家的小惜兒肯爲大夥探路,給大夥找些來錢的路子,大夥這個冬天便能過下去了。
楊氏摸了摸荷包裏的銅闆,高興地沖鄒阿爺點頭。這生意豈止能做,簡直太能做了。
才把跳闆收起,又聽岸上一主一仆模樣的人小跑了過來:“船家船家,百步橋去不去?”
“去!”楊氏高高應聲,也不管百步橋在哪。
霍惜笑得無奈,再看鄒阿爺,他老人家已是開開心心地把船靠過去了。
年節将近,又取消了宵禁,京師各處熱熱鬧鬧。各府也是一派和樂融融之像。
隻除了西平侯穆府。
一片死寂。
穆俨躺床上幾天了,不願動彈。太醫來了好幾波,說他體内毒素已清,但瞧着還是一副千年死潭,無波無瀾的樣子,就像被拍在岸上失了水瀕死的魚。
程氏哭的眼睛都腫了,在穆俨昏迷不醒的那一天裏,哭死過去好幾回,哭醒後發現兒子眼睛都不轉一下,隻恨不得跟着一塊去了。
被劉嬷嬷掐人中都快掐爛了。
“少爺,下毒的那人已自盡了,他在府裏沒其他親眷。逼問了這幾天與他親近過,說過話的所有人,沒問出有用的信息。他的住處我們也搜查過了,沒發現特别的。”
離一說完,拳頭緊攥,做得太幹淨了,一點痕迹也沒有。
坎二咬着牙:“總不能無緣無故的下毒。少爺跟他又無怨無仇的!”
娘的,讓我知道是誰,必要把他挫骨揚灰!
穆俨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這世上就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有果必有因,凡事起總有因由。
“看看他這些天都去過什麽地方,在府外與何人接觸過,那藥何處來的。再查一下他是怎麽進府的,原籍何處,誰人把他分配到廚房的。”
穆俨冷冷得開口。
“是!”
離一應完,就見坎二已撲了上去:“少爺,你終于肯開口了。你罵我也好,揍我也好,隻求你别不說話。”
少爺要不是睜着眼睛,他都以爲少爺沒氣了。
少爺無聲無息的一副死寂的模樣,讓他感到害怕。
坎二眼淚鼻涕橫流,撲在穆俨床前,喋喋不休。
“聒噪。”
“我就是聒噪,少爺你罵我吧,狠狠地罵我,不然起來揍我一頓也行。不然少爺你起來跟我們比劃幾招也行,我和離一兩個一起上,少爺要是赢了就扣我們月銀!”
離一眼尖見少爺翻了一個白眼,心裏忽然就松了,嘴角牽了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