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書房裏,聽完乾三的回禀,穆俨沒有說話。
離一坎二卻驚了:“這霍小娘子還救了那什麽娉娘?”
“少爺,霍小娘子既有娉娘這個關系,咱也用不着去什麽聚緣樓了,萬香樓可比聚緣樓大多了。”離一建議道。
穆俨沉默。
他不過當值幾天,就被皇上派出來打派百官消息,讓他當個耳報神了。不知是信任他,還是試探。
穆俨心中反感。
但既已向皇上投誠,這種吩咐隻怕往後會源源不斷。
穆俨吩咐乾三:“這幾天你都跟在她身邊。”
乾三應聲而去。
穆俨就是想看看這個小騙子究竟想做些什麽。難道還想扣他籮筐?
剛這麽一想,忽然覺得手癢了起來。坐不住,帶着離一坎二出了府。
一大腹便便的官員正從香裏豔裏出來,醉意熏熏腳步打晃地被人扶着準備上轎回府。
忽然整個天地都暗了。接着就被人揍醒了,痛得嗷嗷叫。
穆俨帶着離一坎二把對方及兩個随從扣籮筐狠揍了一頓。讓你在宮裏對我冷嘲熱諷,讓你說我一個侯府貴公子給陛下當爪牙,讓你說我丢我祖父的臉。
揍!必須狠狠地揍!拳頭擊打在肉上,砰砰做響。
讓你明天頂着一張豬臉上朝。看你還敢笑話我!
狠狠出了一口氣,在對方的連聲告饒裏,穆俨三人閃身離去。
坎二隻覺得神清氣爽,果然還是揍人什麽的最能出氣。這京師,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處處都得拘着,把他憋得夠嗆。
就是吧,道具有點不趁手,有點掉他的面。
看向穆俨:“少爺,咱下次能别用籮筐嗎?明天一早廚房還以爲見鬼了,什麽都不偷就偷籮筐。咱用麻袋多好。”
“麻袋貴。”穆俨淡淡回了他一句。
呃……
少爺,你還心疼一個麻袋?
“笨,萬一麻袋有印記呢?讓人尋着了豈非要遭?還是籮筐好。”離一點頭很是認同道具籮筐。
可是,拿一個籮筐上竄下跳的,着實影響形象啊。
奈何争取了半天,少爺就是沒答應。坎二也隻好做罷。
再說霍惜這邊,自見到了吳有才,聽說他進了市舶司腦子就沒停過轉。
怎麽治一治他呢?不治着實不甘心。瞧仇人越過越好,這心裏跟油煎一樣。
吳有才進市舶司了。他在市舶司。
像吳有才這種新進市舶司的,估計一想立功,二想撈錢。
市舶司……要博買……霍惜這幾日腦子裏都是這個詞。
爲什麽都争着做海貿生意?無非是利潤巨大。像幾兩一匹的絲帛,運到外洋,就能有幾倍十幾倍的利。
又如那倭國的紅銅,在倭的市價不過是十幾文一斤,運來衛朝,市舶司卻給價三百文。十幾倍獲利。
還有硫磺,霍惜記得一直是明朝的重要軍需,明中後期還因數量稀少,要向倭國大量采買。一斤硫磺在倭國不過幾文一斤,運來明朝,卻給價一貫。着實暴利。
硫磺和焰硝軍中通常用來制火器,明時已經有火器了。朱元璋和元朝幹仗的時候就已經使用火铳了。
所以霍惜才覺得庫房裏那一百石焰硝是個燙手貨。
如果能忽悠吳有才,把它出手,再換些别的緊俏貨,是不是行得通呢?
隻是這焰硝是從衛朝商人手中收來的,若是倭國來的,一倒手即可獲利幾十倍。可要賣給市舶司,還得被壓價,最後還得倒貼。
即便不倒貼,那換什麽呢?
市舶司博買,通常不會給銀子,都是能物換物。一堆洋商拿衛朝的銅錢?怕不是腦子進水了。金銀數量衛朝也缺的很,也不會多付洋商金銀。
像倭國一般換生絲多。一馱銅,二百七十斤,通常能換絲八到十斤。運回倭國就是四五倍的利。
但霍惜以焰硝換生絲?
且不說焰硝能不能以成本價收回,若換成生絲,在衛朝境内銷售,能賺幾個錢?
一百石焰硝,買來用了二百兩出頭,估計能換六百斤生絲,一斤生絲拿到市場上賣半兩銀,隻得銀三百兩。
她腦子進水了嗎?冒着大風險,忽悠吳有才,得銀百兩不到?
霍惜這個愁啊。
那邊衛菱都病好出醫館了,她想了幾天愣是沒想明白要如何操作。
再說霍二淮那邊,那天方婆子糾纏他,隻拿到百十個銅闆,不甘心,粘着他不走,就要跟着他。
霍二淮也豁出去,愣是沒回船上,也沒回瓊花巷小院。
徑直就去了外城碼頭,當搬夫搬貨去。
方婆子跟着他,見他在碼頭搬了一天的貨,隻得了二三十個銅闆,最後席地而坐,跟搬夫扛夫挑夫們坐在一起啃灰面饅頭。
這方婆子能耐得住?搜刮了他得來的銅闆,跑了。
霍二淮這才回了船上。連着幾天和楊氏帶着霍念到外頭收貨賣貨,就沒靠近過京城水域。
霍惜和楊福大大松了口氣。霍二淮和楊氏拎得清,給子女省多少麻煩事哦。
也不是不給養老銀,霍二淮每年年終回去都給五兩十兩的。攤下來一月給養老銀都快一兩了,這已超出絕大多數人了。還不滿足?
他夫妻二人掙來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養父母可以,可霍家一大子家都沒分家,有屋有田,住一起,沒道理要他一人養兄弟子侄全家。
這日衛菱養好了病,要回家了。霍二淮去了醫館,給他結藥費。又付了銀子領了一些補養的藥給他帶回家鞏固。
因方婆子來鬧,衛荷也隻在船上住了一夜,心心念念着二舅家的船。
天天在醫館裏跟霍五娘叨叨。
霍五娘被她叨得心頭火熱,問霍二淮:“二哥,你那樣的一艘船要多少銀子?”
霍二淮看了她一眼:“你若有心,我倒是可以幫襯你們一把,幫你們置一艘小些的船,領着你們把路闖出來。可如今你們沒分家,說多都是枉然。掙再多也落不到你們手裏。”
衛荷垂下了頭,眼睛裏的光暗了下去。
衛菱病好了,還是有些虛弱,倚在霍五娘腿邊,仰頭看着這個二舅。
霍二淮倒是喜歡他,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見霍五娘神情失落,心裏不落忍。
歎了口氣:“若你們将來分家了,再來尋二哥。爲了我兩個外甥,二哥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過苦日子。”
這個小妹比他小将近十歲,小時候也是他走到背到哪的,都是他喂養着長大的。也不忍心看她苦熬。
從懷裏掏出兩個銀吊牌:“這是你二嫂給兩個孩子的,你幫他們收好。”
霍五娘還愣神着,衛荷一把接了過來,快手快腳給他弟弟帶上了,爾後也往自己脖子上套。
“你這孩子!”霍五娘想搶回來,自己收着。
霍二淮倒是挺欣慰,攔了她:“這是給兩個孩子的,讓他們自己收着也好。将來若是有個萬一,還能當錢用。”
看向衛荷:“小荷能不能收好,不給别人知道?”
衛荷猛點頭:“能。我好好藏着,連爹都不說。”說完看向小菱:“弟弟也不說!”
衛菱點着小腦袋,把銀吊牌别到衣襟裏,緊緊捂着:“舅舅,小菱也不說。”
霍二淮有些心酸,依次撫了撫兩個孩子的頭:“乖。”
給母子三人買了些吃食布匹,又給他們雇了輛牛車,霍二淮送了他們離開。
衛荷回頭看着,依依不舍,湊到霍五娘耳邊:“娘,我們不能分家嗎?”
霍五娘沒有回答,拿過兩個孩子脖頸間的吊牌看了看,托在手裏掂了掂,隻覺得沉甸甸的,這一個怕得有二兩重。眼睛酸澀得想掉眼淚。
問兩個孩子:“你們喜歡二舅舅嗎?”
“喜歡!”兩個孩子齊齊點頭。
霍五娘聽了頗感心酸。
這些天兩個孩子沒提他們的爹半句,就是念着二舅舅。霍五娘回頭看了一眼,她二哥還站在那裏,漸漸的牛車遠了,直至看不見。
名詞解釋一下,這個抽解,就是收入口稅,相當于關稅。博買,就是市舶司向外商收購采買。抽分,就是把外商的貨物分粗細,分等級,市舶司再按比例抽取一定數量的貨物。關于抽分,我覺得是不是像現在的海關抽檢?但古時的抽分是收走貨物,不還回來了。我又覺得不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