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怒地在他腰間軟肉掐了一把,“還讓不讓人睡了?”
“吵着你了?”
這不廢話嗎。馬氏見他安生了,正要阖眼,就聽老頭子忽然悠悠說了一句:“老婆子,你說,張輔會不會認下兩個孩子?”
馬氏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你說的什麽話,甯姐兒和念兒是他的親骨肉,如何不認?”
“可他一認,就等于認下他母親毒殺柔兒的事實。”
馬氏沉默,一邊是生母,一邊是死去多年的元妻。孰輕孰重,世人皆知。若典收典藏選擇了自己的妻子,放棄了她,她心裏也是會痛上一痛的。
“王氏那人不容小觑,當年他們一家還是兀朝的舊臣,見太祖勢起,毅然決然跟着榮國公反了兀朝,投靠衛朝,連娘家都不要了。之後,又舍下惟一的女兒,把她送進燕王府,榮國公父子後來才不斷得到燕王重用。燕王反了,又緊跟燕王步伐。見咱家受到牽連,又絕決地處置了柔兒……”
馬氏說完,想起苦命的女兒,一顆心還是像被人生剜了一般。
“那王氏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甯姐兒若是得不到張輔的支持,是絕計鬥不過她的。”李石勉憂心忡忡。
“你勸甯姐了?”馬氏支起上半身。
“嗯,”李石勉點頭,“甯姐兒恨他。我勸了許久,她雖聽進去了,但心裏還是别别扭扭的,怕是不能釋懷。”
馬氏歎氣:“如何釋懷?當年柔兒死在她面前,那孩子這些年怕是都不曾開懷過。”
夫妻倆倚在床頭齊齊歎氣,“你明天還是要多勸勸她,爲了念兒,也得繼續隐忍下去。”
“嗯。”
次日,霍惜醒來,看見霍念正跟在外祖母身邊,往雞窩裏喂食,端着木盆子跟前跟後,祖孫倆不時嘀咕幾句。霍惜看了不由一笑。
念兒很喜歡聽外祖母講古,他沒見過母親,尤其喜歡聽母親的故事,外祖母也願意講給他聽。
念兒懂事乖巧,不隻外祖父母喜歡他,兩個舅舅舅娘,表哥表姐表嫂們都喜歡他。家裏原本明玥最小,現在明玥也及笄了,來了一個更小的霍念,得了全家的人寵。
三個表哥也想留下與霍惜霍念說話,隻是他們還要去服勞役,每天都是一步三回頭的走的。
霍惜姐弟倆送走了舅舅表哥他們,便和外祖父他們一起下地。
流放村雖沒有京城繁華熱鬧,但是天高雲闊,也别有一番志趣,霍念玩得很是開心。白天跟着外祖父母一起下地,回了家,便自覺地随外祖父一起做功課。
見外孫功課學得紮實,李石勉很是欣慰。
隻是一想,姐弟倆都來了半個月了,隻怕歸期也近了,心裏又添了愁怅。
添了愁怅的還有在安南境内平亂的張輔。
數日前,他聽取了穆俨的建議,乘風縱火,一舉奪了喝門江,擒陳軍二百餘船隻,俘虜無數,一舉攻入安南。
雖亂軍未平,但不再望河興歎。
穆俨做爲先鋒,最早攻上岸,與亂軍拼殺,殺敵無數,本來勝券已握,不料陳軍狡猾,把衛軍引入密林,穆俨帶傷中了瘴氣。
如今都昏睡好幾日了,還沒醒。軍醫日日來看,喂了各種藥,人還是沒醒來的迹象。
“怎麽還沒醒!其餘跟着一起進林子的,不是都醒過來了嗎?”張輔對着幾個軍醫吼了幾句,就差罵他們廢物了。
“大将軍,穆小将軍是因爲先受了傷,身上多處都有刀傷,再入迷幛,受了毒氣,毒氣順着血肉進入五髒六腑,這才導緻昏迷不醒。”
“那如何治,你們倒是想個法子來啊。就說能救還是不能救!”
軍醫被吼得縮了縮脖子,“按理說,我等已給他清除了毒素,合該清醒過來了……”
軍醫擰着眉也是疑惑不已。
“合該醒過來了?這人不還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張輔也知軍醫們盡力了,可他就是想吼人。那小子是員虎将,不畏戰不懼死,衛朝正是需要這樣的人才,等班師回朝,他就跟皇上要人,把他從錦衣衛要到他的軍中。
張輔對他越發喜歡,隻如今人事不知地躺在那裏,氣息都微弱,眼看就要折損了,這心裏不可謂不焦急。
穆晟和穆昂也來看穆俨,見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心裏也難過。
穆昂看了他二哥一眼,走到張輔面前:“禀大将軍,雲南也多瘴氣,當地土人都有自己對付瘴氣的辦法,要不屬下派人去雲南尋些能人來?看看有沒有辦法。”
張輔反應過來大喜:“對對,你快派人去!”
又想起什麽,又吩咐幾個親兵:“再派人往安南當地尋些能人,許以重金,看看有沒有辦法救治。”
“是。”
衆人都退下,軍醫也回去研究了,穆俨的帳内隻有一個藥童在一邊熬藥一邊看着他。
張輔本也想回大帳,想了想,又坐回他的床前,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穆俨。
這小子這次表現出色,若是能活下來,憑他所立軍功,在軍中也有了立足之處。
張輔是個愛才的,現在衛朝也并不安穩,皇帝怕是還要征戰漠北,東邊海上,要對付海上的賊寇,也要整合水軍,皇上還需要不少将才。
可不能讓這麽優秀的将星在他手裏隕落了。
藥童熬好藥,正要端過來喂穆俨喝,見大将軍坐着不動,一時進退兩難,要不等會再喂?
“過來喂藥吧。”張輔已經起身。
“是。”
藥童應了一聲,坐到床沿給穆俨喂藥,怎知穆俨不配合,藥汁順着他的嘴角流了下來,流到下颌,再順着脖子流到胸前的衣襟裏。
藥童忙放下碗,要去找帕子擦,頗有些手忙腳亂。
穆俨的衣襟被藥童拉開,被他挂在脖子上的東西露了出來。
張輔覺得有些眼熟,但也不太在意。
等那藥童再把衣襟拔拉得更大時,一整塊五福捧壽圓形翠玉佩露了出來。
張輔睜大了眼睛,快步走過去,伸手拿了起來,湊到眼前細看,翻了個面,“毓甯”兩個小字明晃晃地印入他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