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闆車的貨分發完,楊氏和楊福推着空闆車高興地回家。
“惜兒,中了進士,就能穿織造局做的衣裳了?織坊真的有錢就能開?”
霍惜愣了愣,楊福便跟她說了方才在巷子裏的情況。
霍惜聽明白了,原來是她娘話趕話說到了,她還說爲什麽會問這個。
便說道:“織坊就是商戶辦的,有錢就能開,買一些織機,再請一些織娘來織布,織坊也就開了。織造局是朝廷專辦的,專門爲皇室和百官生産各種布匹和衣裳的。”
“那關嬸嬸的男人若是考中了進士,當了官,就能穿織造局做的衣裳了嗎?”
霍惜搖頭:“不是啊。當官的官服大多都是自己花錢訂制的。”
“啊,那官服不是官府發的啊?”楊氏停下手裏活,有些詫異。
霍惜笑了笑:“那織造局的匠戶還不得累死啊!”
“當官的有那麽多?”
“也不是。三年一次春闱,一二三甲進士也就取中三百人。但一個官員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好幾種服裝呢。去見皇帝穿公服,平時上衙辦公穿常服。天天穿,做一套還不行。大小官都要做,那織造局的匠戶還不得累死?”
“天爺,這當官還得自己買衣裳呢?娘還以爲當官了,官府就會給他們發衣裳呢。”楊氏啧啧出聲。
霍惜抿着嘴笑:“都是當官的根據朝廷的規制去訂做的。那官服還貴得很,聽說有些官員,沒錢買官服,還跟别的官員借呢。”
“啊,還借官服?當官的會沒錢?”楊福都驚呆了。
“有些官很窮的。就咱本朝,薪俸都發俸米,九品官一個月五石,八品是五石五鬥,七品是六石。咱一斤谷子五六文吧?米,有好有壞,算十文一斤吧,那九品官一個月也就幾兩銀子的薪俸,一年才多少?要養家糊口,應酬交際,還要買那麽多官服,買不起的大有人在呢。”
乖乖,當官的還買不起官服?
見他二人一副嘴巴忘了合上的樣子,霍惜笑了笑,又說道:“咱本朝的官,胸口不是有一塊補子嗎?”
“補子?”
霍惜朝胸口比劃了一下:“就是當官穿的那官服,胸口有一塊繡片,按品級不同會繡不同的圖樣。”
“哦哦,那我知道,那個河泊官胸口就有!”楊福沖楊氏歪了歪頭,他看過呢!
被楊氏拍了一記。得瑟什麽。
“那補子怎麽了?”楊氏問。
哦哦,被楊福一打岔都給歪樓了。霍惜回過神。
“就那塊補子也貴着呢。聽說前朝有一位官員舍不得買,就在胸口用紙畫了一片。在大朝會觐見皇帝,他想着,反正他官低,站得離皇帝遠,也看不見他,大家也不會盯着他看。哪裏想,那天竟然下雨了,那紙被雨一淋,那畫竟糊成一片。”
“啊,那怎麽辦?要被降罪不?要被打闆子吧?”楊氏和楊福都替那人捏了一把汗。
霍惜搖頭:“他這算殿前失儀,本來要被拖出去打闆子的,但皇帝陛下讓人一查,說他爲官清廉,官風很好,得知他是因爲沒錢買官服才那樣做的,很是感慨,還賞賜了他好些布匹呢。”
“那就好。”
楊氏拍着胸口,籲出一口氣:“買不起官服的官,肯定是平時不占不貪的啊,這樣的好官還要被打闆子,就有點讓百姓寒心。”
霍惜點頭:“所以你們知道了吧,那官服都是當官的自個找鋪子訂制的。但皇帝賜下的服飾和布匹,有些官員也會拿到。比如誰立功了,誰封侯了,封诰命了,都會賜下服裝,賜绫羅綢緞,這些都是織造局織的。”
楊福和楊氏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以爲當了官便什麽都有了,沒想到還有沒錢買官服的官。啧啧。
楊氏看了霍惜一眼,這孩子定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估計家裏也收到過賜下的衣裳,不然不會懂這些。暗自歎了一口氣,跟着她家,委屈這孩子了。
楊福卻捉着霍惜确認:“九品官真的一個月才幾兩銀子?”
霍惜點頭:“河泊官可能隻有三四兩。”
楊福便啧啧感慨:“那咱這些天賣貨都掙得比他多呢?”
霍惜捂嘴笑:“是啊,舅舅。咱這幾天掙的比他多多了。”
“那當官的有啥好,還人人都争着當。”
“舅舅你沒聽過那句話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有些人當官隻一任,就能撈到十萬兩銀子呢。很多人掙幾輩子都掙不來那些錢。”
“乖乖,十萬兩?那這樣說來,反而老實不占不貪的官老爺吃虧了?”楊氏聽愣了。
“是有點吃虧。但名聲好聽。”
“那當壞的官就能有很多錢,當好的官就受窮。那是當官好還是不當官好?”楊福撓着頭想不明白。
霍惜笑了起來:“怎麽當官,可是一門學問。舅舅你隻看,咱這個巷子,不都是十年寒窗的學子,奔着當官去的?”
楊氏拍着大腿:“可不是。定是有咱老百姓看不到的好處,才人人都争着當官。那咱得跟他們交好了,東西不能賣貴了,等他們将來當了官,沒準能記着咱。咱要遇着事,沒準還能幫咱一把呢。”
“姐你想得真美!他們當了官,你知道衙門往哪開?人家外放在外地,你也找他們去求幫忙?”
楊氏噎了噎,做勢要打他:“總之與他們交好,總沒有錯。”
霍惜笑着點頭:“總不能交惡。有些人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記着,萬一給咱下個絆子,咱都不知道因由。”
“就是就是,惜兒說的對。”又瞪向楊福,“聽見沒有?”
“聽見了。”楊福朝她做了個鬼臉。
“那咱賣的東西,價格要不要再降降?”楊氏問道。
霍惜搖頭:“咱已經賣得很便宜了,那棉布咱隻賣四錢五分,他們上布鋪,五錢都不一定買到。再說咱把柴禾菜蔬等物都攬了,賣得太低反而壞了市場,讓原先那些賣貨的不滿就不好了。”
“是呢是呢。咱不好斷人财路。都是讨生活的百姓。要不咱不做柴禾生意了?那些打柴賣柴的着實辛苦,打一擔柴還辛苦挑進城……”
霍惜想了想:“若是有人挑來咱巷子賣,娘見着了就跟人說一聲。外頭的咱不管。京師這麽多戶人家,哪家不燒柴?他們也不缺客人。”
“行,那娘聽惜兒的。”
三人随後便清點銅闆,查看今早賣貨的收益。
彩蛋是明朝官員的常服。不是我們平時說的尋常在家裏或外出穿的衣服啊,常服也是官服的一種。主要是日常辦公穿,要求頭戴烏紗帽,身穿團領衫,補服,腰間束帶。
公服則是一些朝會,比如初一十五百官上朝參見,進宮謝恩什麽的,穿的。而朝服則是重大的日子比如正旦,冬至等舉行禮典時穿的一種禮服。這時候就不是頭戴烏紗帽了,而是要戴冠。
朝服祭服配冠,公服常服戴烏紗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