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約當然是假的。
至于假在哪裏,君氏鋪子的掌櫃管事們都清楚得很,但誰都沒說。至于爲什麽沒說,他們也清楚得很。
這根本不用霍惜出手,她也不屑于讓人做假的合約。
隻放出話去,君氏現銀結貨,過去欠的貨款也都提前兌付。客商們就紛至沓來。
至于爲何君氏會收到如山的貨物,而且合約看起來也真的不能再真。那還要怪偷拿好處習慣了的一衆掌櫃管事們。
店大欺客,當初爲了欺壓客商,合約上隻寫了價格,至于數量貨期等都未曾寫明。
一是爲了規避東家拿捏自己的錯處,二是爲了方便君氏彈壓拿捏這些客商。
用霍惜的話來說,當店大壟斷,市場由我主宰的時候,要多少貨,要什麽貨期自然我說了算。我說要你的貨就要,說不要就不要。解釋權歸我。
但現在經過霍惜在裏面攪渾水,君氏的這一套不行了。
被上下遊客商齊齊堵上門來又是送貨,又是結算貨款。結果貨物堆滿了庫房,同行那裏又因有更優惠的進貨渠道和價格,導緻君氏的貨賣不出去了。
“夫人,君向誡那邊向族人借銀子了。”君向誡就是君老太爺,自年前穆俨遇險,霍惜連尊稱他都不想了,底下的人也跟着叫他的名字。
霍惜笑了笑,可不得要借錢了嗎。
做生意這是這樣,有買有賣,光買不賣,銀子隻出不進,賬上無銀時,先向身邊人借一遍用以周轉,等借無可借時就要賣産業了。
“通知廣豐水那邊,加大進貨量,把送往西南的貨先緊着送到雲南來。”
江南、中原等地送貨不及,就先把西南及兩湖之地的貨物緊着送來,大批量占據滇地的市場,以低價銷給各商家。哪怕利小,不賺錢,也得讓君家的貨物爛在家裏。
霍惜一疊聲吩咐下去。反正她現在銀子不缺,人手也不缺。務必要把君氏的财路斷了。
穆俨養在莊子上的私兵每月都是一筆極大的開銷,一睜眼就是各種賬單朝他們夫妻飛來。總得人盡其用,安排好他們,才能免她夫妻二人的後顧之憂。
君向誡在家裏大發雷霆,“都是一群死人啊!誰收的貨,誰負責賣去!”
鋪子上的銀子用盡,連存在錢莊裏的銀子都挪出來用了,家裏除了留下日常開銷用的銀子,也全拿來用了,還向族人和親戚借了不少。
掌櫃管事的大氣不敢喘。
這能怪他們?是老太爺自己說了,隻要合約上蓋了君氏的章,就要按合約付錢。不然讓同行及客商知道君氏賬上無銀了,再一擠兌,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他們也沒有多付别人的銀子,都是一手交貨一手交的銀子。
那都是之前欠的别人的銀子,壓了别人的賬期沒給銀子,現在不過是提前把别人的銀子付了罷了。
那都是别人的貨款,隻不過暫時存在君家罷了。
哪裏想到大老爺和幾位老爺少爺花錢如流水,時常到鋪子上拿銀子花用,這沒了現錢需要向别人借銀子,怪誰?
“說話!”君向誡又砸爛了一套細白瓷具。
“養你們是吃白飯的!哪怕貨物都堆滿了庫房,那不都是銀子?現在緊要是什麽,把它們賣出去!養你們連賣貨都不會了?”
十數個大掌櫃面面相觑,不敢冒頭。
最後布鋪掌櫃斟酌着開口道:“老太爺,現在城中各家布鋪,不知從哪裏進的貨,品質跟我們一樣,但進貨價低了不少,賣得比我們便宜,搶了我們不少生意。您看,咱們是不是要跟着降降價?”
鋪子後院的倉庫裏堆滿了各色布匹,擠得人沒處下腳。掌櫃的連做夢都是各種布匹在眼前飛,壓得他喘不過氣。
“降價降價,你就知道降價!花一兩銀子買的貨,你賣八分九分?不賺還虧!”君向誡氣得抓起茶盞砸向布鋪掌櫃。
刹時就鼓起一個肉包。掌櫃的也不敢叫疼,隻低眉垂眼站着。其他掌櫃管事更不敢說話了。
更讓君向誡生氣的還在後頭。
因爲貨物太多,庫裏擠壓得到處都是,夥計們保管不力,很多精貴的布匹已開始生出黴點了。這會不說平價出售,就是降價都沒人要了。
君若虛搓着手,在邝氏面前走來走去,一副神情不甯的樣子。
“母親,定是世子出手了!一定是!一定是世子出的手。完了,君氏要完了,完了完了……”語無倫次
邝氏停下轉動的佛珠,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在她面前步履淩亂的兒子,深歎一口氣。
悠悠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誰都逃不脫。”
傾全家全族之力去算計堵殺世子,以爲他好拿捏,結果,如今自家卻要倒下了。
“君家在滇經營二三十年,也不是說倒就倒的。且家中族中産業衆多。哪怕這些貨都折在手裏,也不過小傷筋骨。”
“小傷筋骨嗎?”君若虛腳步停下,帶着些希翼看向邝氏。
邝氏點頭,安撫道:“若隻是這手段,君氏還倒不了。”
邝氏這些年執掌中饋,君家内裏是什麽情況,有多少産業,銀錢幾何,她還算清楚。
隻是這些年被君若璋等兄弟敗去不少。經過這一次,家中現銀隻怕也是用盡,要動用老本了。
“母親,祖母都讓你把私房銀子拿出來應急了,這還是小事嗎?”祖母不隻要母親拿私房銀,各房也都要求拿私房銀子出來應急。
“隻要世子那邊肯放過君家,君家就會緩過來的。”
“那世子要是不肯放過君家呢?”
不肯放過嘛……
邝氏手中的佛珠又飛快地轉了起來,君若虛急得團團轉。半晌邝氏才睜開眼睛,“我兒,咱們母子該爲自己做些準備了。”
“做準備?做什麽準備?”
邝氏看了這個唯一的兒子一眼,“憑你之前送給世子的密信,将來……娘是說将來要是有個萬一,世子該是肯放過你一馬的。”
從之前世子對若虛的态度上來看,邝氏知道,這個世子是個恩怨分明之人,不喜牽連無辜。
将來……隻要兒子無事,那一切都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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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