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族聚居,大大小小的草寮建在山谷間平地,或半山腰上,雖然一間全木或磚石房都沒有,但看着也頗爲壯觀。
隻是可能避世而居太久,所見的男女,老人小孩青壯,多是一臉迷茫帶怯的樣子,少了諸多活氣。
葉布蘭有些魯莽地上來抓霍惜的手臂,倒讓霍惜覺得她多了些生氣。
笑着看她:“你知道?你家裏也有織機嗎?”
想起她穿的葉布蘭的衣裳,黑紅相間,像是一種麻料。可在她家卻沒有看到織機。
葉布蘭聽到通事轉述,朝霍惜狠狠點頭,哇啦哇啦說了幾句,又拉了她旁邊的一位年紀相仿的女孩。
“她家在附近?到她家裏看嗎?好啊。”霍惜點頭。
扭頭看了穆俨一眼,跟着葉布蘭往旁邊的一個草寮走。穆俨目光不離她,腳步跟上。
葉布蘭有些害怕他,不敢擡頭看他,緊張地咽口水。霍惜覺得有些好笑,讓穆俨别跟着,他還不聽。便隻好安撫兩個女孩。
葉布蘭朋友的家,和她家一樣,看起來條件并不好。
外面用竹欄圍了半人高,就是院子了,院裏隻有一個草寮,做飯也是在草寮中間的火塘,全家人都一起住在草寮裏。沒有什麽家具,也沒有什麽飾物。
搬出織機,葉布蘭便向霍惜展示他們族的織機。
是一架腳式織機。織者席地而坐,腰上系着織機的帶子,雙足平展踩住經軸。
左手投緯引線,右手用木刀打緊緯線,梭子在經線間來回穿梭,并以機刀打緊,至布匹密實。
這樣的話……“你們的腰可受得住?”
而且頭一直低着,雙足平展使力,這莫說坐一天半天,隻小半個時辰,就受不了了。
相比自家松江織坊裏織娘們用的坐式織機,那真是低配和高配之别。且效率有點低。
“這織一匹布要多久?”
“最快要五天。一般七天到九天就能織成一匹布了!”
這樣的麻布,江南織娘手快的一天能織兩匹。
霍惜心生感慨。往葉布蘭身上看了看,豆蔻之齡的女孩子,着一身黑,隻袖子和褲腳有一圈紅色。再放眼往寨子裏看去,皆是一般的穿着打扮。
這織一匹布要這麽久的時間,也難怪沒幾套換洗的。
葉布蘭抻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給霍惜看,表示厚實,耐穿。霍惜微笑朝她點頭,是,的确很耐穿,這都洗得泛白了,還沒破。這要是穿自己身上的衣料,才進山,隻怕就被刮得不能看了。
在寨子裏查看了一番,各家婦人女孩人人會織布,五六歲就在阿母阿奶的教導下會撚線會織布了,聰明的還會織出各種圖案。在寨子裏被衆人誇手巧。
婦人織布,采集,上山采野果野菜,采菌子當一家人的飯食,男人則上山狩獵。獵回來的肉一家人吃,毛皮留着當衣裳。隻有家裏食鹽不夠的時候,才會拿着野物到外頭換些鹽巴回來。
寨子裏及附近幾乎沒有看到菜地耕田。
“這四周都是山,山裏不缺吃的。”
霍惜舉目望了望,是啊,周圍群山環抱,山上物資多。生活在這大山裏,避世而居,外頭的戰亂朝廷更疊都與他們無關,過着自給自足的日子。
雖物質上差了些,倒也沒什麽煩惱憂愁。
霍惜本意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助他們的。自己誤入此地,得人收留,也是一種緣份。
但看了一圈,聽了一圈下來,倒是她想當然了。也許他們都享受習慣了這種生活,也并不想被人打攪。
在族長家吃過午飯,穆俨和霍惜與佧佤族人告别。
因用了族長家給小孫子成親用的被褥,穆俨給了他一些銀錢做爲補償,把族長激動地拖着家裏的肉幹和菌子非要送給他們。
伊蘭對也領着兩個孫子女抱着一個大大的竹簍跟着霍惜身邊,非要送她。說霍惜喜歡吃她家的肉幹,非要霍惜收下。
卻之不過,霍惜便讓人收下一些野茶葉,幹菌及肉幹。
族長派人送他們一行人下山,葉布蘭和阿類克也跟着相送。出了山,雙方道别,阿類克忽然跑到穆俨面前,鼓起勇氣對他說了一句。
“我長大了,能不能也當你的護衛?”
阿類克早已被離一坎二等人吸引,覺得他們威風得很,定是有大本事的人。小小的少年,心裏對大山外頭的世界已有了向往。渴望走到更強者的身邊。
等通事轉述完,穆俨嘴角揚了揚:“好,若你有本事,就讓你當我的護衛。”
“怎樣才能有本事?”
穆俨朝離一使了個眼色。離一便把他和通事帶到一旁。也不知說了什麽,霍惜就見阿類克一臉激動,學着漢人的禮儀朝穆俨和霍惜施禮。
“走吧。”穆俨朝他點頭,攬着霍惜到身邊,舉步。
霍惜扭頭朝葉布蘭和阿類克揮手道别。
直到一行人不見了人影,姐弟倆還站在山道上。
“阿姐,世子說我可以去找他學本事!等我有了本事,就可以給他當護衛!阿姐,我想學本事!”
“好,阿姐也學!”葉布蘭眼前浮現出霍惜的樣子,她想成爲她那樣的人,等她學了本事,就可以到外頭看更多的人和事了。
很快一行人回到倚邦。
守在倚邦客棧等霍惜消息的馬嬷嬷和香草等人,見到霍惜,個個激動地撲了過來,又哭又笑,“夫人,我們都吓死了。若是夫人出了事,我們也不想活了!”
“夫人,我們就怕你被送出邊境,藏到周邊鄰國,我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好怕。”哭成一團。
“姑娘,你沒事吧?”
馬嬷嬷含着淚,上來細細打量霍惜,看了旁邊的穆俨一眼,再看一眼霍惜,目光中滿是擔憂。
姑娘被擄走好些天了,這要是在京城,姑娘尋回來,隻怕也要送到家廟了。
“姑娘?”
霍惜看懂了她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
“嬷嬷别擔心,我沒事。你家姑娘聰明着呢,看見形勢不對就逃。你們不知道,那崖還是挺高的,我以爲我自小就會泅水,往下一跳半點事沒有,結果,差點沒被水拍暈。想想都後怕。我可不想再來一遭了。”
“呸呸呸!夫人快呸掉。怎會再來一遭!以後我們緊盯着夫人不放。逐風竟然讓夫人被人擄走,他一點用都沒有。我不想要他了!”香草忿忿。
“是那夥人仗着地勢熟,騙過了逐風。再者你這一個月想見也見不着他了。你家世子把他打發去山裏受訓去了。”
香草一看,果真沒看到逐風,嘴上說着讓他去受訓好,心裏也不免有些擔心。但見霍惜安然無恙,又高興得不行。
與幾個丫鬟說了一會,見穆俨轉身,“你去哪?”霍惜忙問他。
“我去看看君家那兩位死了沒有。”聲音清清冷冷,猶如地獄裏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