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便可回府,想二嫂了吧?”
穆俊打馬在穆俨身側,“聽說二嫂從小有不凡的經曆,被人稱女中豪傑,連皇上都多有贊譽。我這還不曾得見呢。”
穆俨聽了嘴角揚了揚。
平時他不喜多語,少言寡語,但别人要與他說起他之妻,他之子,他内心總是柔軟如水,還是願意與旁人多說幾句的。
“她少時命運多舛,但從不與人抱怨,生性隐忍豁達。”他心中的她,無一處不美好。
與她相識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
少時她說他摳門,是所見的貴公子中最摳的一個。但自成婚夜,他把多年所攢錢财盡皆托于她手,她再未說他摳過。
财迷一個。自小就是。見着銀子就兩眼發光。
穆俨嘴角忍不住上揚,上揚。
穆俊都看呆了。何曾看過堂兄這樣的一幕?
見穆俊傻看自己,穆俨很快收斂了神色,又是一副面癱的樣子。穆俊一度以爲自己看錯了。
提到二嫂,二哥傻樂成這樣?不怪二嫂千裏尋夫而來,把小漁兒一人扔在京城。
“小漁兒怕是要怨怪你們這對狠心的父母了。”
想起兒子,穆俨内心愁怅。
他出生于京師,呆在京師好好的,懵懂不知事就被祖父抱至雲南,離開了生母。在雲南讀書長大,又被他打發到京師爲質。
在京師好不容易娶妻生子,生活裏處處是陽光。怎料又被皇上打發來雲南……
此番平亂結束,還要等上谕。不知何時皇上才會召他回京。不知何時,他夫妻二人才會與兒子重逢。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萬般皆不由己。
見穆俨歎氣,穆俊望了他一眼,多少理解他的一番心境。
勸解道:“二哥得封世子,如今既得帝命留鎮雲南,正好提前跟着二伯習學一番,以便日後更好接手。”
打馬非要騎行在穆俨前頭,彰顯自己長子身份的穆展,隐約聽到穆俊此番話,眸光縮了縮。
見穆展打馬略有緩頓,從小善察言觀色的穆俨看到,嘴角譏諷。
回穆俊道:“正是,我身爲穆府世子,身沐皇恩,自當爲皇上分憂,守邊固邊,團結夷漢,令我朝邊關永固。我做爲祖父親定的繼任者,義不容辭。”
聲音清淅又宏亮。
穆晟和穆昂聽到,對視一眼,欣慰地點了點頭。
穆展後槽牙緊咬。穆僖看了他一眼,打馬過去悄聲安慰:“大哥,他應該很快就回京師了。”
一個被打發到京城爲質的世子,談什麽守邊固邊?這雲南還不是留給大少爺穆展的?
一行人心思各異。
大軍回營昆明城。
忽聽一陣急急拍馬聲:“世子,世子!”
以爲八百裏軍報,步騎兵紛紛閃避,一路避讓着讓拍馬之人急奔到穆俨面前。
“坤四?”離一坎二有些驚訝,“你不是跟在夫人身邊?”
穆俨緊了緊手上的缰繩。
“世子,夫人在集市失蹤,下落不明!”
“什麽!”
穆俨心肝忽忽地打顫,厲聲喝道:“且随我來!”打馬領着坤四往一旁避人處。
離一坎二心中驚疑不定,忙打馬跟上,二人随旁盯視,以防他人上前打擾。
“……夫人在倚邦茶馬司買下兩萬斤陳茶,次日與衆人前往東街集市瞧熱鬧,本想看完熱鬧就回昆明迎接世子,不料賊人趁着人多,擄走了夫人……逐風乾三已循迹追去……”
坤四頭也不敢擡。把夫人弄丢了,他無顔見少爺。
夫人不在昆明城,到倚邦了?
離一坎二對視一眼,兩人心裏又驚又懼,夫人若是出了事,少爺……簡直不敢想。擡頭往少爺那邊看去。
就見少爺額上已暴起青筋,面色變得陰沉駭人。
“出了何事?怎麽聽說夫人下落不明,哪個夫人?”穆晟打馬過來。
穆展等人也都打馬跟了過來。
穆俨扭頭狠狠盯向穆展,又看向穆晟。那目光,穆晟一時說不清。似乎陌生且疏離,還有……恨意?
“到底何人失蹤?”穆晟又問了一遍。
穆俨未答,也再未看他一眼,調轉馬頭,缰繩狠狠一甩:“駕!”
坐下奔雷,騰起四蹄朝山路上急奔而去。如迅疾的閃電一般,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離一坎二坤四,急忙打馬跟了上去。
穆晟等人隻見前方揚起一片飛灰,爾後,又恢複如初。似乎從來沒有人在那裏過。
“你與你二哥離得近,可聽清是何人失蹤?”穆昂問向穆俊這個嫡子。
穆俊眉頭緊鎖,“好像是二嫂失蹤了。”
“什麽!”
山道上,穆俨急急拍馬,恨不得生出雙翅,瞬息趕到他的惜兒身邊。
她定是害怕極了。她在喚他,她在等他去救她。
她定怨怪他了,怪他不在她的身邊。
穆俨眼眶酸脹得生疼,一顆心像被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地淩遲,痛得他不能呼吸。
“何人擄走了夫人?”離一坎二一邊打馬跟上穆俨,一邊向坤四詢問經過。
“是君明璋身邊的花管事。此行随君若虛至茶馬司征繳官茶,得了君明璋的吩咐,派人下手擄走了夫人!”
君明璋!
“我定要淩遲他千遍萬遍!”隻斷他兩腿,還是太便宜他了!
穆俨暗恨自己對君明璋太過仁慈,以至留他苟活,讓他有機會加害他的心肝。若他的惜兒有半點差池,他定要君氏滿門給他的惜兒陪葬!
定要!
“駕!”
山道上,奔雷跑出殘影。生怕跑得慢了,被它的主人淩遲了。
小院的柴房,君若虛舔了舔兩日水米未進幹得發裂的唇瓣,趴到窗口想喊人,又頓住了腳步。回身一腳踹在奄奄一息的花管事身上。
“你這狗奴才,你這是要害死我!姓張的你也敢動!你知不知道她是何人?”
花管事艱難爬起,朝君若虛跪爬了一步,“小的知道。但大老爺的吩咐,小的又豈敢違背。”
“你不敢違背我阿爸的話,但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一聲?如今我要被你害死了!沒準整個君氏一族都要因你而葬送!”
“你倒有自知之明!”柴房門被一腳大力踹開。
清清冷冷,如追魂使者從地獄裏發出來的陰冷聲音,驚得君若虛渾身打顫。見着來人,腳一軟,撲通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