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不知名荒島上,穆俨身着已不算完好的衣裳,在指揮着衆人用原始法子伐木。
已大半月沒吃到正經東西的士兵們,加上沒有合适的工具,想砍下一顆木材,何其艱難。
有些人盼了這麽多天,沒有盼來軍中來尋他們的船隻,附近連一艘漁船都沒有,内心早已絕望。
“小将軍,即便我們能砍到足夠的木材,可我們沒有工具,如何能造一艘船來?”
“是啊,就算能造成船,這茫茫大海,我們又如何能度回去。”
正伐木的衆人聽了都停下手裏的活,大家面色頹然。
穆俨一一望向大家。
他們曾經都是直隸的精兵,萬中選一出來的,來時隻當攢軍功度金來了,意氣風發,年輕的面龐上滿是志在必得的朝氣。
可現在,全是死氣。
穆俨卻不想放棄,他還要回去見她,他想她。
她也是的吧。沒有他,她也會感到孤獨的吧。
“做了才有希望。我們若能活着回到京城,我們就是英雄。此次不過一個小小的挫折罷了,比起在戰場上流血斷手斷腳還不夠看!将來總有我們建功的時候,會有大好前程等着各位。各位忘了在京城的家人了嗎?他們還在等着我們!現在衆位是要放棄,然後坐着等死嗎?”
“活着,活着!”離一坎二出聲。
“活着,我們要活着!”
“我們要回京城!”
“我家人還在等着我!”
士氣忽地大振,穆俨暗自點頭。運了運氣,揮手拍斷了旁邊一顆大腿粗的樹……
京城,穆玠本想瞞着霍惜關于他哥哥的消息的,沒想到,他跟念哥哥滴咕竟被惜姐姐聽到了。
惜姐姐走這麽快的嗎?明明他和念哥哥是跑回來的啊?
“惜姐姐?”
霍惜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你二伯母怎麽病倒了?誰失蹤了?”
穆玠抿了抿嘴。
霍念看了他一眼,對霍惜說道:“姐姐,好像是俨哥哥失蹤了。”
穆玠扭頭瞪了霍念一眼,霍念道:“我姐姐又不是外人。”
“可我父親叮囑不能跟惜姐姐說。”
霍惜愣了愣,以爲沒聽清,“你哥哥不是在青州督練水兵?怎會失蹤了?”
到了這時,也沒有瞞着惜姐姐的必要了,穆玠便過來拉住霍惜的手:“我哥哥早就不在青州了。是後來朝中要剿海寇,又派我哥哥領兵去剿寇,後來就發生了大風潮,聽說到現在很多士卒都沒回軍中報道,大軍都說……都說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說完有些想哭。
“穆哥哥才不會回不來!”
穆玠提了提精神:“對,我哥哥才不會回不來!他隻是失蹤了。我爹跟我二伯娘說,也許是軍中派他剿寇去了,以前聽說還追海寇追到倭國的呢。倭國那麽遠,又不能那麽快就回來。”
“對啊,”霍念勐點頭,“我家去倭國的船,來回一趟要一年呢!定是穆哥哥把海寇追到那邊去了。”
兩個好兄弟,越說越覺得是這樣,頻頻點頭。
霍惜腦子嗡嗡的。
軍中士卒都要聽軍令,若真是有特别的軍令,在這種時候不會不通知到士卒的家屬,反而讓他們擔這個心。
而且大風潮到現在快一個月了,都沒有穆俨的消息嗎?
軍中也沒有解釋?黔國公府和其他士卒家裏并不一樣吧?爲什麽軍中沒人給個明确的消息?
“惜姐姐?”“姐姐?”
霍惜回神,朝他們擠了笑,又問穆玠:“你家裏沒收到軍中任何消息嗎?有關于你哥哥執行什麽特别軍令的消息?”
穆玠抿着嘴搖了搖頭,臉色忽然灰暗了下來。
“也許就是因爲太特别了,要保密,才不說呢。”霍念安撫他道。
“對,惜姐姐,一定是這樣的!”穆玠被安慰道,捏了捏小拳頭,他哥哥一定是執行特别的軍令去了。
“是啊,你念哥哥說得對,朝中這樣的機密怎麽能随随便便說給别人聽呢,萬一讓敵人知情了就不好了。”霍惜安慰穆玠。
“嗯,定是這樣的!”他就相信惜姐姐。
“跟念哥哥玩吧。明天休沐,你一會是要回府,還是留在這裏跟念哥哥玩?”
“我想留下跟念哥哥玩。”
“好,那惜姐姐派人給你府上,給你父親和顔祖母送個口信去。”
“好!”
看他倆進屋玩去了,霍惜收了臉上的神色,一邊吩咐人去穆府送信,一邊進屋給張輔寫了封信,讓踏月送了出去。
父親雖然不負責此次剿寇,但軍中消息都要彙集于他處,再整理好向皇上奏報。
父親應該知道更深的内情。
霍惜在香蘭院裏焦急地等待踏月帶回的消息。
星輝遍天,府裏各處都點起燈燭。
踏月回來了,同回的還有張輔。
“囡囡。”
張輔這些天一直在避着他的囡囡,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沒想到囡囡竟知道了,寫了信問他。
“父親,穆俨失蹤了?他還活着嗎?”
張輔喉頭有些艱澀,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囡囡,路上他想了一路。
“囡囡,你别急,坐着說。”
兩人坐下,張輔竟有些不敢看她。
“他還活着嗎?”霍惜又問了一遍。
“平江伯那邊的奏報,并沒有說他在大風潮中溺亡了……”
“溺亡的人很多?怎麽确認是溺亡的?”
“同船活着的戰友幫着确認。”
“那一船人都溺亡的呢?”
……“暫時都隻當失蹤人口。”
“也就是說,他有可能……”
“不不……”張輔有些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囡囡你知道的,東海海域是有很多島嶼的,知名的不知名的很多,這些失蹤的士卒也許隻是飄到島上了呢?而且這不是臆想,平江伯派人出海找了,确實找到不少流落到荒島上的士兵。”
張輔嘗試着說着各種可能。
他不能接受穆俨溺亡的事實。他極力向皇上舉薦他領兵的啊,他本來任務完成,要回京了,是自己把他支去了剿寇……
如果穆俨回不來了,他如何向他的囡囡交待。
他這一輩子還如何面對他的囡囡。
張輔還在說着各種可能,沒有發現霍惜的眼神越來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