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謹說完,又覺得自己問這話有些多餘。
改口道:“國公爺現在還能吞咽,方才我們給國公爺喂了些藥及一些流食,太醫說情況沒有變糟,大小姐莫擔憂。”
霍惜點頭,在床沿坐了下來。
盯着張輔的臉看了看,接過張謹遞來的濕帕子在他唇上潤了潤。
收了帕子,看着他出神。
兀自說道:“你對他人不忍,可别人卻半點沒有顧忌多年的夫妻情份。若不是我,你早去跟我母親做伴了吧?”
張謹在一旁瞪圓了眼睛!
大小姐在說什麽?
“當然,也是因爲我,因爲我和念兒,才害你有了這一難。若我們沒有回來,你也不會受這樣的苦,府裏也會妻賢子孝。若預想到這一切,你還會接我們回來嗎?”
張謹嘴巴動了動。但最終沒有出聲。
霍惜知道他父子都在屋内,但并不在意,兀自說着想說的話。
“我小時候,初初到船上,船晃得我暈,時時想吐,夜裏也總睡不着,常做惡夢。我總是夢到那一天,我母親死時的情形,她瞪大眼睛看我,流着淚,死在我面前……”
張謹背了背身,張梁腦袋低垂,想挪步出去,又怕驚動了大小姐。
“我母親死了,死得那樣慘。你别怪我心狠,是她太過貪心,連你都想害。她踩着我母親上位尤顯不足,還想要得更多,她不該伸手的。我母親的仇總要報的,不然枉爲人子。”
霍惜給張輔掖了掖被子。
“小時侯,你抱着我,對着母親說着情意綿綿的話,母親笑得甜蜜。那時候我覺得天地間就隻有我們三人。盼着永遠這樣的好。可你有了新人,不知還記得我母親嗎?”
霍惜的聲聲控訴,張輔聽得分明。他拼命想睜開眼睛,想告訴他的囡囡,他記得她的母親,記得他的柔兒,從沒忘記過。
張輔掙紮着,想醒來,可是卻好像被什麽東西束縛住。
眼前一片迷霧,白茫茫一片。他穿過一層又一層的迷霧,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倩影,站在那裏,微笑地看他,一如當年。
張輔急忙撲了過去,他朝她走去,朝她伸手,可她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消失在迷霧的那頭。
張輔掙紮着,想呐喊,可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手指動了動。
可霍惜卻沒發現他的異常。
隻道:“你累了,好好歇幾天吧。你不忍,我便替你解決了吧。你不要怪我,是她太貪心,連你都要害。我母親估計還不想見到你,念兒還小,你且再睡幾日。”
霍惜起身。
張謹湊近,低聲:“大小姐?”想問什麽,又問不出口。
“他不會有事。”霍惜聲音澹澹。
看向張謹,“謹叔,你就當今夜,沒有見過我。”
張謹愣了愣,張梁卻已上前捅了他老爹一把,沖霍惜直點頭:“大小姐放心,今夜我們什麽都沒看見。”
張謹回過神,連連點頭。
霍惜笑笑,由着聽雷把她帶離。
休地一下不見了,如來時那樣,無聲無息。
張梁望了望夜空,嘴巴張大:“爹,大小姐身邊能人不少啊。這院裏會不會也有?”腦袋四處望了望。
張謹大掌拍在他的後腦勺:“烏漆抹黑的,就你能看到什麽!要你多嘴多舌。”
“我就說說。”
“你給我禁聲。”
“哦。”
父子二人往屋裏走,張謹忽然往院子裏四處望了望,“大小姐身邊要是沒有這些人,怕是不知死多少回了。”
暗處的踏月,覺得他說得很對,往黑暗裏縮了縮。
張梁點頭:“也是。爹,你說,我找大小姐身邊今天來的這個拜師如何?”
“就你這樣,人家看不上。”
“我誠心地拜,求着他磨着他……”
正說着,背後又休的一聲,父子二人一驚,“誰!”
“世子?”
這姐弟倆約好的?
而張梁已經眼冒綠光,大小姐身邊那個拜不了師,世子身邊這個也行啊。
而且世子比大小姐好說話,腳步往逐風那邊挪了挪。逐風以爲他要來跟自己交手,跳離了他。
“世子來看國公爺?”
霍念點頭:“對不起謹叔,打擾你了。我,就是擔心他。”
“世子孝順,趕緊進去吧。”一邊跟上一邊與世子說了幾句國公爺的情況。
霍念不像霍惜那樣澹定,一看到張輔無聲無息躺在床上,瞬間就落淚了。
坐在床沿拉着他的手,小聲啜泣:“你怎麽了,你醒醒啊,快别睡了。你還沒給我講兵書,漠北和安南的戰事你還沒給我講完呢。”
輕輕搖着他,臉上淌着淚。
“我還不知道怎麽當世子,我什麽都不懂,我還要你教我。你别睡了……他們都說我和姐姐害了你,我和姐姐怎麽會害你!母親沒了,我和姐姐在府裏隻有你了,我們怎麽會害你……”
霍念哭得收不住,“我還想讓你教我讀兵書,教我騎射,你還說會親自送我去駐京衛所,你說話不算數。”
趴在張輔耳邊小聲地叫着:“父親。”一聲又一聲,臉貼在他的臉上。
張輔聽得難過非常,想掙脫開束縛,起來抱一抱這個哭得讓他心肝都顫的兒子,眼睛也慢慢濕潤了。
張謹想上前,腳步又頓住,大小姐是真心狠啊,連世子都瞞着,也不怕世子傷心壞了。
生怕霍念把眼睛哭壞了,張謹猶豫着要不要上來勸。
霍念自己哭了一陣,已是背對着張謹拭幹了淚。
看了看張輔的大掌,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握了握,又捶起他的手臂,回頭看張謹:“謹叔,”聲音沙啞。
“哎,世子。”
“你别忘了給父親翻翻身,莫讓他躺得僵了。”
“哎,屬下記着呢。”
“現在給父親翻一翻身吧。”
“啊?也行。”和霍念一起,給張輔翻了個身,霍念又捏着小拳頭在他肩上背上捶了又捶,捏了又捏。
張輔一滴淚滾了下來,滴到枕上不見。
直到夜深,“謹叔,張二哥,我回去了。”
“好好,世子回吧,别擔心國公爺,有我們父子看着,一隻蟲子都飛不進來。”
張梁看了看他爹,那大小姐和世子是怎麽飛進來的?
怕他爹捶他,緊緊抿了嘴。
父子二人看着霍念被逐風抱着,又休地一聲飛不見。一個慶幸世子身邊有高人,一個眼冒星星,想着怎麽接近世子身邊這個高手,兩個高手總能拜上一個吧?
沒那麽寸吧?一個都看不上他?
太夫人禁了霍惜和霍念的足,吳氏覺得這還不夠。國公爺沒了,那世子就會襲爵,那她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便宜那個賤種?
替别人做嫁衣這種事,如何能幹。
吳氏一心要把霍念和霍惜踩在腳下,讓他們永不翻身。小動作不斷。
府裏漸漸有了大小姐和世子要報母仇,加害國公爺的流言傳出,漸漸傳到府外。
張碧瑤得了吳氏的示意,找上太子,要求太子幫着裁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