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俨靜靜地望着她。見她眉頭緊鎖,知她憂,知她愁,更知她難過。
想上前撫去她眉間輕愁,擁她入懷。但拳頭張張合合,終是沒有動作。
“莫要憂心,念兒如今的位置坐得再穩當不過,隻要他好好的,張解就搶不去他的地位。皇上對嫡庶看得很重,底下的臣子不敢違背。”
漢王趙王再得皇上的心,皇上也沒想過要廢了太子。
“吳氏那邊,你莫要動手。”
霍惜看他。
“莫要親自動手。”穆俨又說了一句。
解釋道:“别髒了你的手。如今坐不住的不是你,是吳氏。靜待她動作,再迎以痛擊。”
“可我一看到她就不能冷靜。會想到我可憐的母親。”
穆俨點頭:“我知。”
“如今證人都在英國公手裏,他要是護着,你一旦出手,反而落了下乘,有理反而成了沒理。她弑主是她的錯,且她是聽令行事,罪不至死。但你要弑母,就不容于世人,罪無可赦。”
庶母也是母。
再說,君要臣死,不敢不死。父要子亡,不敢不亡。若不亡,即不忠不孝。三綱五常約束着世人。
太夫人對李氏下手,她有過卻無罪。可霍惜要對吳氏下手,即成大逆不道之人。
“再者,現在錦衣衛無處不在,當年太祖派人監視藍玉時,連他夜裏與家人說的話,甚至說的夢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萬事皆有迹可循,你莫要慌了手腳。”
她出事勢必會影響到念兒的地位。
霍惜想到此,痛苦地閉了閉眼,趴在桌上。
穆俨望着她一頭烏黑的緞發,朝前伸了伸手,想撫慰她,手伸在半空,又縮了回來。
“市井流言莫要放在心上。立身得正,即不懼人言。傳得越兇,大家越發對你姐弟二人抱以同情。我姑母,定國公府太夫人,過幾天設宴,說要給你下帖子。我嬸娘……也很喜歡你,說要請你去家裏玩。”
霍惜擡頭看他,他眼神裏滿是關切,讓她感到溫暖。
穆俨嘴角揚起一絲狐度。
定定與她對視:“要不,我讓我嬸娘去跟英國公提親如何?”
“不要。”霍惜拒絕。
“爲何?”穆俨一臉冰冷。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他臉色不虞,忙解釋。
“那是何意?”莫不是還念着姓宮那個?穆俨心中不滿,闆起臉。
“我擔心念兒。若留他一個人在府裏,他怎麽辦?我不放心。”
穆俨松了口氣,“你總要嫁的,不能看顧他一輩子。”
“那也得把吳氏處理了之後。”
吳氏?穆俨眼睛眯了眯。
從迎賓樓出來,霍惜回了霍家。
“怎麽忽然回來了?”
“娘,這是我的家,我還不能回來了?”霍惜都着嘴看她。
“你這孩子,我和你爹巴不得你常回來,天天在家最好。”楊氏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
市井流言她和二淮也聽了不少,急在心裏。二淮嘴角都起了燎炮。
那些人怎麽那麽說他們的孩子?不明真相就到處亂說!孩子這些年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回了父族,就這麽诋毀她。
她做錯了什麽?
夫妻倆夜裏都沒睡好。
“我爹呢?”
“你爹去桃花澗那邊捕魚了,說要給你和念兒撈點桃花鳜魚吃。我和你爹聽到那些不好的話,想制止他們,但又不知從哪傳出來的。你爹在家生悶氣,越坐越生氣,就說要去給你們撈些新鮮的魚蝦吃。”
霍惜心裏一陣溫暖。别人毀她謗她,她爹娘卻心疼她,要給她弄好吃的。
挨着楊氏坐着,陪她說話。
“念兒這兩天下學都來看我們,我們知他好好的,心裏高興。就是擔心你。”
“娘,你别擔心我。别人愛說什麽就讓他們說呗,也傷不了我什麽。”
楊氏歎氣,怎會傷不到什麽。世人口誅筆伐,軟刀子殺人,更是可怕。他們是粗人,也不知道如何做。隻拉着她的手不放。
又往外看了看,“你舅舅帶安安去看書塾了,你給挑的幾家書塾,安安說要自己去挑一間合意的,你舅舅一早就領他去了。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
要是回來看到姐姐來過,沒看到姐姐,又要嚎了。
“一會我等安安回來,陪他吃過晚飯再走。”
“能在家吃晚飯嗎?”楊氏有些驚喜。她這才回家,不好在外頭多呆。
“能。我想如何便如何。”霍惜答道。
太夫人管不到她。她想出門便出門,牌子都不用領。晨昏定省她不去,太夫人不滿,但也不敢叨叨她。
二人都知道這裏面橫亘着什麽。
太夫人估計也不想見到她。
但晨昏定省她不去,卻沒阻止念兒去。念兒跟她不同,忠孝禮義約束着他,隻要他還要這個家族,還想要這個位置,他就不得不遵守。
行規蹈距一步都不能錯。
安安回來看到霍惜果然高興得很,還生氣自己在外面浪費了半天的時間。
“早知道我就不去看書塾了,在家等姐姐了。”都着嘴不滿,眼神控訴楊氏沒提醒他。
“娘也不知道你姐姐要來啊。”
“哼。姐姐,我帶你去看我的小馬!哥哥把他的小馬送我了,他有大馬了,小馬就歸我了,現在是我的了!哥哥說等他休沐就帶我去騎馬!姐姐我帶你去看,我把他照顧得可好了,還給他梳毛!”
拉着霍惜的手就去馬廄看馬。
看完馬,霍惜陪他在家裏玩了半天,等念兒下學,又跟念兒陪他在家裏吃過晚飯才回了國公府。
“姐姐……”
“嗯?”
“你别怕,等念兒長大就可以保護你了。誰也不敢來欺負你。”心中暗暗發誓。
霍惜看他,在他頭上摸了摸:“好。那念兒在國子監好好學本事。”
“嗯!”霍念重重點頭。
國子監教習君子六藝,有些他之前沒接觸過,但他想強大,想變強,磕磕絆絆地,總算跟上進度,夜裏習學到很晚,半刻不敢放松。
他不想姐姐擔心。
看了姐姐一眼,緊緊拉着她的手,無聲安慰,姐弟二人手拉手進了府。
京城的流言傳得很快,順着大運河水,很快傳到了淮安。
宮母賀氏在外頭飲宴,聽了好幾耳朵。
英國公府元妻兩個嫡子女流落在外十年,終于回歸家族。還令她唏噓不已,跟着衆人感慨幾句。
轉眼,沒幾天,就傳出這新回府的大小姐,自甘堕落竟想跟商戶結親。這還不算,還被人拒絕了。
開始賀氏隻當八卦聽,還忿忿不平,商戶人家怎麽了?商戶人家差哪裏了?
還心說這大小姐有眼光。若是可能,還想見識一二。
可聽着聽着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搞半天,原來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商戶人家,說的是他們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