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撈河南岸,一個十字路口的中間,豎立着一個白貓的塑像。
是這座城市的象征。
對着貓側面的一家咖啡廳裏,一名穿着白襯衫的秃頂中年白人正在拿着亮銀色的金屬勺子攪動面前的咖啡。
在他的對面,坐着一個梳着偏分頭,頭頂打了不少發蠟的本地青年。
說是青年,也有将近三十了,穿着一身黃藍格子西裝,腳上一雙三接頭的皮鞋,臉上帶着谄媚的笑:“皮特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行動。”
名叫皮特的白人笑着端起咖啡,沖青年舉了舉杯子:“祝你順利,先生~”
青年連忙也端起了咖啡杯……
過了片刻,青年喝完了咖啡起身告辭。
皮特欠了欠身,卻并沒有走。
又要了一杯咖啡。
大概二十分鍾後,另一名稍微年輕的白人從外面走進來。
目光在裏面一掃,很快發現了皮特。
邁步走過來,坐到對面也要了一杯咖啡。
皮特露出微笑:“嘿,夥計,你來晚了。”
對面的白人聳了聳肩:“有點事,耽誤了,今天我請客。”
皮特道:“當然是你請,魯尼,我大老遠從李家坡過來可是幫你。”
這個時候,侍者端着咖啡過來。
二人停止談話,魯尼在咖啡裏加了糖,攪動了幾下,喝了一口,才正色道:“情況怎麽樣?”
皮特一笑,表示一切順利。
魯尼稍微松一口氣:“最近南邊的遊擊隊鬧的越來越厲害,他們的地盤再擴大,就要威脅到喬·伍德大人的礦區了。”
皮特嘿嘿道:“夥計,我聽說伍德爵士那片寶石礦應該有你兩成股份吧~”
魯尼也沒吃驚,這本來也不是什麽秘密。
在軍清局内部,他們這種外派到印泥、馬來的人,基本都是升遷無望了。
所以,運用手裏的權利,做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上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魯尼笑着道:“皮特,你剛從掄敦來不久,還不知道這邊的行情。”說着稍微壓低聲音:“這次隻要解決了南邊的問題,伍德爵士承諾,除了十萬英鎊,還有一成股份。”
皮特聽了卻沒有開心,反而一皺眉。
魯尼也是人精兒,立即明白對方的心思。
解釋道:“夥計,你别看我占了兩成,但這裏還有上上下下的,掄敦那邊的大人物,軍方的,議會的……最後落到我手裏的可還不足一成。”
皮特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哈哈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了,跟你打聽一個人。”
魯尼有求于人,當然不會計較剛才的小插曲:“什麽人,你說。”
皮特道:“這個人叫杜飛,二十多歲,華夏人……”
魯尼一聽,立即反應過來,皺眉道:“你找他?”
皮特道:“你認識這人?”
魯尼搖頭:“不認識,但這個人最近在南洋相當活躍,東爪哇和加裏曼丹的局勢,他都是幕後推手,提供了大量武器。”
說到這裏,不由看向皮特:“你對這個人感興趣?”
皮特直言不諱道:“不是我,是斯萊特家族的約翰遜。”
魯尼恍然大悟:“我聽說,上一次斯萊特家的索爾死在了香江,好像就跟杜飛有關。約翰遜那個瘋子,難道要給他堂弟複仇?”
皮特撇撇嘴:“你也說,他是一個瘋子,還以爲現在是中世紀嗎?動不動就跟人決鬥……”
魯尼卻沒接茬兒,雖然對斯萊特家族這位少爺也不不以爲然,卻知道斯萊特家族不好惹。
說了什麽不中聽的,傳到對方耳朵裏,皮特的靠山硬,不怕斯萊特家,魯尼背後那位伍德爵士可惹不起斯萊特。
魯尼不太自然的笑了笑。
皮特意猶未盡,繼續神秘兮兮道:“對了,斯萊特家最近出大事了,你還不知道吧?”
魯尼搖頭,他遠在南洋,對掄敦那邊的消息實在不靈通。
皮特壓低聲音道:“老斯萊特伯爵……死了!”
魯尼吃了一驚,這的确是一件大事。
不僅僅對于斯萊特家族,對于掄敦也是一件不能忽視的事。
魯尼一下明白了,爲什麽約翰遜·斯萊特突然要找杜飛麻煩。
給他堂弟報仇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恐怕是涉及到了伯爵爵位的繼承鬥争。
約翰遜必須展現強勢态度,并且拿出更強硬的手腕,來獲得更高聲望。
想到這裏,他不由有些擔心,作爲約翰遜的對手,那位溫妮·斯萊特大小姐會怎樣應對。
實際上他并不認識溫妮·斯萊特,隻是在前幾年的劍橋大學校友會上遠遠看過,聽一起去的同學提起,那位風采卓絕的美人,竟然是著名的斯萊特家族爵位繼承人。
斯萊特家族是海盜出身,并不是正統貴族。
家族爵位的繼承順位并不明确,幾乎每次爵位傳承都要經過一番争鬥。
其中不僅僅男性成員擁有繼承權,優秀的女性同樣有權繼承,成爲女伯爵。
這種情況雖然少見,卻也不是沒出現過。
可惜與光彩奪目的貴族大小姐相比,魯尼隻是個平民出身,依靠學習翻身的草根,根本沒有資格湊到這位漂亮高貴的學妹面前。
隻能遠遠看一眼。
卻到今天,依然記憶猶新……
三天後。
林天生正在坤甸的指揮部裏跟樸折、陳正委研究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忽然從外邊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名戰士:“報告!”
林天生看去,問了一聲:“什麽事?”
那名戰士道:“剛剛收到消息,我們的遊擊隊在北方遭到了襲擊。”
三人一聽,都走起了眉頭。
陳正委道:“對方是什麽人?”
那名戰士回答:“前方的同志說,是馬來的邊防巡邏隊主動越界挑釁……”
林天生的表情嚴肅,陷入沉思之中。
陳正委則有些着急。
他們現在剛剛穩住局面,要是在這個時候跟北邊的馬來發生沖突,很可能會陷入被兩面夾擊的窘境。
但是令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們跟馬來那邊的關系雖然說不上多好,卻素來井水不犯河水。
爲什麽這次突然主動挑釁?
林天生卻沒考慮究竟什麽原因。
事到如今,什麽原因都不重要了,需要考慮的是該怎麽應對這種局面。
是打斷牙齒往肚子裏咽,還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硬鋼回去。
前者憋氣,後者風險太大。
“司令員同志,副司令同志,請讓我去吧!”
崔善勇打個立正,主動請纓。
他是這次來的3500人的指揮官。
上次對付圖特少醬,林天生就沒怎麽用他的人。
但他情知這次來南洋可不是度假來了。
他需要戰鬥,隻有經過血與火的洗禮,他們這些人才會成爲真正的嫡系。
所以,聽說北邊發生沖突,崔善勇馬上請戰。
而且在見過了圖特少醬的戰鬥力之後,他也真沒把這些南洋人放在眼裏。
說句不好聽的,咱打不過美果,打不過大鵝,打不過花夏,難道還幹不過幾隻南洋猴子!
林天生卻沒說話,仔細思忖兩分鍾才開口道:“老樸,你先别急,馬上就有你的用武之地。”
先安撫和樸折,又跟陳正委道:“老陳,馬來那邊也有我們的同志吧?”
陳正委點頭。
林天生道:“想辦法發動那邊的同志,查一查究竟怎麽回事,是馬來上層的決定,還是下邊軍官擅自越界。”
陳正委立即應“是”,卻仍看着林天生,等他下一步命令。
這才是最關鍵的。
林天生看向桌上的地圖,沉聲道:“兵家最忌諱兩線作戰,前後兩次世界大戰,德國都是兩線開展,東西不能兼顧最終落敗。我們剛穩住陣腳,不能犯這種錯誤,馬來隻是試探,并沒大舉行動,我們暫時不用理會。”
一句話先定了調子,就是先不理會北方的挑釁。
這令陳正委暗暗松一口氣,樸折卻有些失望。
林天生接着道:“不過,一味放任太被動了。”說着看向陳正委:“老陳,你想辦法跟那邊的同志聯系,我們可以資助他們一批武器,讓他們也鬧一鬧……”
陳正委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林司令,您這是想圍魏救趙啊!等一下我就去聯系。”
林天生笑了笑,轉又看向地圖:“另外,把我們設在邊境的據點都撤回來,駐守幾個主要城鎮就足夠了。”
陳正委一愣,沒想到林天生會放棄北邊的邊境。
雖然剛發生了沖突,可這也沒有必要吧?
一旦放棄了邊境的據點,那可是幾千平方公裏的土地!
林天生拍拍他肩膀:“老陳,别擔心,今天大踏步的後退,是爲了明天大踏步的前進。”随即伸手指向了地圖:“原本我想休整一段時間再進行下一步,現在看來不能等了……出兵南下,徹底擊潰圖特!”
說話間,林天生的手指向了帕朗卡。
這裏正是中加裏曼丹省的首府,同時也是圖特少醬的老巢。
陳正委吃了一驚,沒想到林天生不動則已,一動就要驚人。
這難道是要一口鲸吞中加裏曼丹?
但當陳正委問出心中的疑問,林天生卻搖了搖頭,沉聲道:“關于這個問題,我之前就跟杜飛同志讨論過。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我們都沒有吞并中加裏曼丹的條件,那邊的華人并不多,而且人口構成複雜,又有信仰因素,是個定時炸彈,真要拿到手了,敵人随便跳動就能讓我們焦頭爛額、”
陳正委松一口氣,實際上他擔心的也是這個。
更害怕林天生跟江鼎盛一樣,被勝利沖昏頭腦。
林天生接着道:“我們打帕朗卡不是要占領這裏,而是幫助這裏的達雅克人獨立。”
陳正委頓時明白林天生的意圖。
該說不說,這個計劃相當高明。
原先蘇哈圖全靠圖特少醬和他手中的一萬多名士兵,才能壓制當地的達雅克人。
一旦這些士兵沒有了,就等于解開了達雅克人的緊箍咒。
到時候就不信他們能擋得住獨立建國的誘惑。
實際上,在中加裏曼丹和南加裏曼丹,幾十年前還是半獨立的馬晨蘇丹國。
後來因爲種種原因才并入了印泥。
這裏甚至比努沙登加更具獨立性。
真要到那時候,西加裏曼丹被林天生他們占據,中加裏曼丹獨立。
整個加裏曼丹的局勢就徹底糜爛了。
到時候蘇哈圖再想平定西加裏曼丹,就得先面對占據爪窪海北部的達雅克人。
陳正委道:“我可以聯絡達雅克人,跟他們裏應外合……”
誰知林天生擺擺手:“老陳,先不着急,這件事的關鍵不是聯絡達雅克人,而是我們必須擊潰圖特少醬的主力。是我們擊敗了圖特少醬,再把地方交給達雅克人,而不是跟他們并肩作戰……”
陳正委微微一愣。
其實他想的也沒錯,隻是跟林天生的心态想法完全不同。
因爲在南洋長期處于弱勢地位,即使是江鼎盛、陳正委這樣的人,也難免有弱者心态。
總是希望借助外力,聯絡更多同盟,報團取暖。
林天生沒有這種心态,就達雅克人那點力量,他根本看不上眼。
跟他們聯絡幹什麽,幹脆直接打下來,在施舍給他們,才能在以後獲得更多主動權。
樸折雖然全程沒怎麽說話,卻一直在觀察。
尋找他跟林天生之間的異同,來添補自己的短闆不足。
随着林天生做出決斷,以坤甸爲中心的戰争機器開始運轉起來。
算上樸折麾下的3500人,林天生這次一共集結了一萬五千人。
上次擊敗圖特少醬後,之前損失的兵員快速補充回來。
所謂兵敗如山倒,那些士兵大部分不是别殲滅了,更多是潰散逃逸了。
守住坤甸的消息擴散,很多逃散的士兵都回來了,重新整編訓練,人數膨脹很快。
這些天,江鼎盛的傷勢好多了。
林天生留江鼎盛守家,他自己帶着樸折和陳正委一起沿公路南下。
此時皮特和魯尼二人不知道,他們隻想保住一個寶石礦引動的沖突,間接促成了圖特少醬的滅亡,以及加裏曼丹大島的局勢劇變……
與此同時,回到香江。
經過幾天頻繁的秘密交涉,杜飛和布什終于達成了協議。
将七名美果飛行員交還回去,對方爲此支付總計6500萬元的‘營養費’和‘醫藥費’。
杜飛不知道,美果财正部的官員看到這份賬單會是什麽表情,反正這筆錢已經到了他的賬戶上。
然而,就在杜飛美滋滋的打算回京城的時候,布什卻給他抛來了一個重磅炸彈。
下午兩點多,酒店樓下的遊泳池旁。
慈心穿着一席白色的碎花長裙安靜的坐在太陽傘下面。
在她的旁邊,小烏懶洋洋的打着哈欠。
不遠處,馬冬梅站在樹蔭下面,時不時往四周看去。
在她頭頂的樹梢上落着兩隻烏鴉,天上還有幾隻在盤旋飛行,從地面看去隻有幾個黑點。
而在泳池裏面,清澈發藍的水裏,杜飛和布什穿着泳褲正在競速。
布什當過海軍,遊泳這種保命的技能自然不必說。
杜飛則收着力氣,隻領先了半個身位停在泳池的邊緣。
布什跟着追上,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杜,想不到你遊泳這麽厲害,當年我可是耶魯大學的運動健将。”
杜飛笑道:“喬治,你在看不起誰,我才二十四歲!”
布什愣了一瞬,哈哈大笑起來:“杜,跟你在一起,你的成熟睿智總是讓我忽略,你居然跟我們家的沃克是同齡人。”
說話間,布什雙臂撐着,從水裏出來披上厚厚的浴袍。
杜飛也上來,拿浴巾擦了擦頭發,沖不遠處的侍者招招手。
那名侍者立即端着兩杯加了冰球的威士忌過來。
布什拿過酒杯,示意侍者離遠一點。
杜飛也拿過酒杯,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兩人走到旁邊,坐到高腳椅上。
布什淺淺的喝了一口:“威爾頓鋼鐵公司,聽說過嗎?”
杜飛不明就裏,詫異了一下,搖了搖頭。
布什解釋道:“威爾頓是一家擁有五十多年曆史的的大型鋼鐵公司,在行業内擁有多項重要專利技術……”
杜飛聽着“吧啦吧啦”介紹這架鋼鐵公司。
直至最後,才說到正題:“因爲成本問題,威爾頓公司準備削減一條鋼鐵生産線。這條生産線1965年剛進行過技術升級,有超過38的設備是新的,其中1700毫米的熱軋機和冷軋機,都是世界最先進的……”
話說到這兒,杜飛哪還聽不明白:“你想把這條生産線,賣給我?”
布什一笑:“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杜飛皺眉道:“這個你們國内能同意?”
布什無所謂的聳聳肩:“就是一條二手生産線罷了,誰在乎呢~就算你不要,也得賣給南寒的浦項制鐵所。”
杜飛的心頭一動。
浦項制鐵!
日後對足球稍微有了解的,肯定聽過這個名字。
浦項制鐵所好像就是在七十年代蓬勃發展起來的,會不會跟這次引進美果鋼鐵生産線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