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今天加班,回來後又照顧父親跟弟弟,等兩人都睡了,她才開始收拾屋子。
明旬敲門。
他們一家雖然也在上京,不過住的是偏僻老舊的角落,這裏道路狹窄,房屋破舊,最邊上一家無人住的院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
女孩不敢直接開門,站在門裏問時落身份。
時落沒提自己來曆,她隻說了是土地神讓過來的。
女孩打開門。
這附近一片,隻有她跟她弟弟知道土地神。
大約因爲操勞太多,女孩清秀的臉上是深深的疲憊。
她仍舊揚起笑,問時落,“你們過來什麽事?”
“我會算命。”時落也不故意謙虛,她說:“我可以幫你看你弟弟,不一定能替他找回那一魂。”
在時落看到女孩第一眼時,她就知道土地神說得對,這女孩面相孤苦。
雖然上京房價貴,可這地方偏僻,便是給了拆遷費,事實上,也沒有多少。
不過夠他們一家花用的。
即便這樣,仍舊有惡人看他們一家三口非弱即殘的,打起了拆遷款的主意。
女孩最後一無所有,甚至連個住處都沒有。
很快,他的父親便病重不治。
後半輩子,她帶着弟弟四處漂泊。
有人玩笑,說自己的人生是起起落落落,若這般形容的話,這女孩的人生該是起落落落落。
甚至這個起也隻是極小的幅度。
女孩說不上來多開朗,可她仍舊堅持着。
聽了時落的話,女孩面上登時多了一層期盼跟喜悅。
“治不好也沒關系,還是謝謝你。”女孩忙将時落讓進來,她跟時落解釋自己弟弟的情況,“我比我弟弟大将近十歲,我爸媽忙,弟弟從小就是我帶的,他特别就粘我,對我比對爸媽還親,還聽我的話,我弟弟小時候特别懂事,很少哭鬧,我寫作業的時候他就坐在我旁邊跟着寫寫畫畫,我做家務的時候他還能給我打下手,我弟弟這麽好,這種事怎麽會發生在他身上?我甯願當時丢魂的人是我。”
女孩說的悲傷,卻沒有哭。
“不過哪怕我弟弟現在什麽都不懂,也是很乖的,也聽我的話,我上班忙,跟他說不能亂走,他就一整天呆在院子裏,我給他買了那種益智玩具,他能坐在院子裏玩一天。”提及弟弟,女孩臉上不自覺帶上了笑,“别的都好說,不過他每天都要定時睡覺,定時起床,定時吃飯,要不然就會跟我鬧。”
“我可以去看看他嗎?”時落問。
女孩忙點頭,“當然可以的,他一旦睡了,就吵不醒他。”
女孩家院子不大,房間也隻有三間,他爸爸跟弟弟一個房間,女孩自己一個房間,還有一個房間做客廳,他們平時也在這裏吃飯。
進門之前,女孩敲了敲門。
女孩的父親沒睡着。
自從癱瘓之後,他夜夜失眠,實在需要睡眠了,就吃點安眠藥。
聽到女兒的聲音,父親穿好了棉襖,自己撐着坐起來。
這才讓女兒進門。
“明旬,你在外頭等我。”時落握了握明旬的手,低聲跟他說。
女孩的父親定是不希望自己這模樣被更多人看見。
明旬也理解,他點頭,“我就在外頭,有事叫我。”
進門後,這位父親着急問時落,“你是不是那種可以收魂的大師?”
周圍安靜,房間隔音也不好,他在屋裏聽到了女兒跟時落的對話。
“算是。”
這位父親朝女兒說:“小欣,快,扶我下來。”
沒有人比這位父親更希望兒子能好起來的,要是兒子懂事了,他死了就能安心了。
這些年女兒辛苦,他也煎熬,他無數次想過去死,可兒子這樣,他怎麽都放心不下的,他活着,女兒白天上班,他還能看着兒子,給兒子熱飯,陪兒子說說話。
雖然都是他在說。
“大師,你救救我兒子,我兒子這是被人害了。”
“我盡力而爲。”
眼看父親撐着床沿,想自己挪到床邊的輪椅上,小欣忙過去,扶着父親坐上輪椅。
時落走向最北面牆根的一張床邊。
這床上挂了帳子,大冬天的,帳子也放了下來。
“我弟弟睡覺的時候就喜歡自己呆在帳子裏。”小欣又走到弟弟床邊,她打開帳子,将兩邊挂上,讓時落看清床上睡着的人。
這男孩子如今也有十七八歲了,許是因爲沒了一魂,不谙世事,臉看着稚嫩,臉上還帶着點嬰兒肥。
可見他姐姐将他照顧的很好。
時落打量這男孩。
下一刻,他睜開了眼。
小欣奇怪地說:“今天怎麽就醒了?以前隻要他睡着,不到點,我怎麽叫都叫不醒他。”
“我叫醒的。”時落說。
小欣越發好奇了,心裏抱着的期望也越高。
自打弟弟出事後,他很抵觸外人,就是她跟她爸爸,弟弟也用了兩年時間才接受,平時有生人靠近他,他會憤怒。
“小琦,要不要坐起來?”小欣問弟弟。
男孩沒反應,仍舊直直看着時落。
時落從口袋裏摸出已經睡了的小黃。
她一直沒将小黃收回去。
被叫醒,小紙片蔫頭耷腦地坐在時落手心。
時落将手伸向男孩。
小紙片屁股一扭,面向小琦。
一向沒表情的男孩突然朝小紙片笑了一下。
笑容天真。
跟沒有丢魂之前一樣。
小欣跟父親相視一眼,眼裏都是激動。
他朝時落伸出手。
時落直接将小黃放在他手心。
小琦眼睛晶亮,他小心地将小紙片送到眼前,雖然仍舊沒開口,不過眼裏卻有濃濃的興緻。
小欣卻有些爲難,她不好意思地開口:“大師,我弟弟他,他要是喜歡這個的話,就會一直拿着。”
她擔心等會兒拿不回來了。
要是真的硬從弟弟手上把紙片人拿回來,他能不吃不喝不睡,一直鬧。
“無礙。”
小琦并沒聽到姐姐的話,注意都在小黃身上,見小黃還能動,眼睛更亮了。
而後他突然掀開被子,下了床。
連衣服都沒穿。
小欣忙拿着床尾的厚棉襖,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