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王家外頭等的那些年,女鬼心裏也隐隐有預感,隻是她不願承認,一直自己欺騙自己。
時落的話戳破了她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
女鬼蹲坐在地上哭了許久,從開始的撕心裂肺到後來的泣不成聲,再到最後的抽抽搭搭,雖然成了鬼,沒有眼淚,女鬼真切的難過讓見者都爲之傷感。
當然,明旬除外。
哭完了,一百多年的惦記短時間内無法消失,女鬼将之壓在心底最深處。
“玉郎他後來是不是成了婚?”女鬼最後問了一句。
時落看着她沒做聲。
女鬼苦笑。
是啊,當時那個年代不似如今,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玉郎又怎會不成婚生子呢?
最後一點奢望也沒了,女鬼吸了吸鼻子,起身,她朝時落福了福身,真心道:“大師,多謝你了了我這麽多年的執念。”
若無大師,她還不知道要在人世間飄蕩多久,說不定就會再遇到個心思叵測的道士,到時收了她,或是直接讓她魂飛魄散,她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幾十年的遊蕩,又有幾十年是有别的小鬼陪着她的,女鬼比她想象的要堅強許多。
“你想開了便好。”時落看着她。
女鬼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大師,勞煩您送我入輪回吧。”
時落點頭。
在女鬼臨走前,她突然問了一句,“他負了你,你是盼着他下輩子困苦不堪,還是平安喜樂?”
女鬼面容僵硬,随即說:“我盼着他一生順遂。”
玉郎畢竟是自己惦記了上百年的人,哪怕此刻,她還是惦念,不管玉郎真心還是假意,起碼她活着的時候玉郎曾給過她美好,讓她貧瘠短暫的一生不至于太過慘淡,且最後玉郎也是陪着她下了河的。
她與玉郎有緣無分,卻也盼着玉郎能活的好。
“大師,多謝你。”女鬼又飛快地看了一眼明旬,說道:“我真羨慕大師。”
明旬看着時落時眼裏的光芒騙不了人。
那是比她的玉郎濃烈了數倍的情誼。
時落不明所以,卻并未追問。
“你們死後四十九日可入輪回,不過你們全都錯過,若是平時,我也無法一次送你們全部入鬼道,好在如今是七月,鬼門大開,倒是方便了你我。”
女鬼領着一群小鬼,避開明旬,一一與時落道别。
等到最後一隻鬼時,他壯着膽子看向時落,“大師,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這隻年輕的鬼穿着死前的格子襯衫,他半眯着眼顯然生前近視度數不低,如今做了鬼,還是習慣性地伸着腦袋,半眯着眼看人。
“什麽忙?”
“是這樣的,我叫趙曉鵬,生前是一家著名互聯網公司的高級工程師,我因常年加班,在二十六歲這年猝死了,我有個同事,借了我三十萬,我死前他也沒還錢,我想讓大師幫我看看他現在還了沒,若是沒還,能不能請大師讓他把錢還給我父母,我父母就兩個孩子,我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們生活也不易,我爸媽都退休了,有了這錢,他們日子也能過的輕松點。”
“要是爲難,那就算了。”年輕鬼覺得這事有些爲難人家大師了,三十萬畢竟不是小數,而且他也死了好幾年了,要是對方還沒還,那肯定就是不願意了,當初是寫了借條,但這借條隻有他跟借錢的同事知道,萬一他爸媽沒看見,這事就等于沒有發生過。
都好幾年了,再想找這借條恐怕也不容易。
“我答應你。”時落記下了欠債的同事名字電話跟住址,及公司地址,這才在年輕鬼的千恩萬謝中将其送入了鬼道。
不管是女鬼,還是這一群小鬼,生前都是普通人,死後也并未來得及做傷天害理的事就被收了,且除了女鬼自殺外,其他的都是死于非命,時落自然得親自送他們入輪回,否則讓他們在世間遊蕩,難保不會被人利用,變成厲鬼。
到時便是她的罪過了。
将最後一隻鬼送走後,時落揭了老者腦門上的符箓。
老者悠悠轉醒,待他看清眼前空空如也的陶瓷罐,目眦盡裂,“你将他們全放了?”
那是他師父跟他攢了幾十年,還差三隻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鬼魂,他就能施返老還童術,再活一回。
毀了,都毀了!
老者五指成爪,抓向時落。
他就是死,也要拉這個該死的丫頭一起下黃泉。
然,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出乎他預料。
時落還未有動作,明旬已經當先一腳,将老者踹出了兩三米遠,要不是對面有牆壁,這一腳可不止兩三米。
論力氣,他不如明旬大,論道行,她不如時落深,他的法器又全被時落收了,老者重重摔在牆角,憋屈的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聽說山下有個特殊部門,專門收管你們這些擅用邪術的人,不知道将你送到那部門,你會遭到何種處罰。”随着時代變遷,塵世規則也與時俱進,有人用非正常的害人手段,自然就有相應的監管部門。
這很合理。
老者雖然竭力維持面上的表情,可微微顫抖的身子還是出賣了他的懼怕。
“落落,這事交給我。”明旬知道時落不喜歡與人打交道,他接了時落的話說。
“好。”時落想找那個特殊部門也沒門道,交給明旬她放心。
“你都将我的法器都搶了去,還放了我收集的小鬼們,這還不夠?你們别欺人太甚!”老者鼓着眼珠子瞪時落。
“就欺人太甚了,你又待如何?”時落用一本正經的語調說着讓人吐血的話。
是啊,他又能怎樣?
他得乖乖受罰。
老者也是個能屈能伸的,想明白這點,他立馬換了一副嘴臉,他悲傷地歎了一句,“小丫頭,你我同是修道之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我與你不是同根生。”時落不客氣地反駁。
服軟不行,老者又換了話術,“我比你年長幾十年,經的事比你多得多,這回你放了我,我将我所知道的術法都教給你,你意下如何?”
“我會駐顔術,攝魂術,丹鼎術。”老者說。
他就不信這死丫頭不心動。
可時落偏偏還就油鹽不進,她看着老者跟風幹了橘子皮似的臉,淡聲說:“不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