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神魂修複的關系,這回時落看着明旬留在原地的身影,心裏是持續的酸澀,眼眶也有些發熱,眼看離明旬越來越遠,她已經看不到明旬臉上溫柔笑意。
時落突然跟薛城說:“停車。”
薛城将車停在路邊,他回頭,“時小姐——”
話還沒問完,時落已經推開車門,往後跑。
屈浩扭着腦袋往後看,他就看到明旬遠遠地便伸着胳膊,迎上時落。
時落跑的飛快,發絲迎風飛揚,整個人靈動清越。
“落落從來沒有這樣過。”屈浩整張臉都貼在車玻璃上,他感歎道:“落落這樣才對嘛!”
才二十出頭,就該這麽活潑。
明旬忍不住快走幾步。
“明旬,這回離開,就要許多天見不到你,我舍不得你。”時落眼睛晶亮,“原來這就是依依不舍的感覺。”
明旬将人紮在懷裏,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一下,才笑道:“是,依依不舍。”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明旬的笑容太溫柔,還是他的手臂過分有力量,又或是他的眼神太堅定,時落再退開時,方才那種不舍變成了暖流,從全身淌過。
“我盡快回來。”
“我也可以去見你。”明旬補充一句,“等我把公司的事處理好,我能抽出幾天時間。”
“好。”她自然是怎麽高興怎麽來。
明旬笑的心滿意足,他伸手,又蹭了蹭時落因跑過來顯得紅潤的臉頰。
“落落,去吧,保護好自己。”
松開手,朝明旬笑了一下,而後時落頭也不回地離開。
明旬站在原地。
等她再回到車上,車内傷感的情緒一掃而光,時落嘴角還帶着笑。
屈浩打量了好一陣,“落落,明小旬跟你說了什麽?你心情怎麽突然好了?”
“我這裏都是明旬,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時落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反問。
“那是值得慶祝。”屈浩自然是高興。
他兜着明顯也有些興奮的小黃,“等回去,你們可要請我吃飯。”
“就請我一個人。”
“好。”
三輛車子繼續往南走。
這回多了一輛車,錘子跟姜陽跟着時落車子後。
因歐陽晨要留在這裏,待小玉頭七後再走,時落幾人便先行一步。
唐強想着早點結局了H省的事,便帶着老楊跟阿翔坐飛機過去,落地後,有人接,在時落幾人離開縣城時,唐強三人正好到了東北面的一個小縣城。
那片深林離縣城不到三十裏。
對方是個不知道什麽物種的生靈,時落也挺感興趣,唐強便一直跟時落保持聯系。
他拍了不少照片發給時落。
光通過照片,時落無法斷定是否有生靈在裏頭。
不過唐強說了,他們不是本地人,對當地的地形不熟,這回不光是他們三人,那邊地方也派了不少人跟他們一起。
之後有兩天,唐強沒再聯系時落。
錘子急的不行,恨不得當下就去找唐強。
在唐強離開前,時落讓他們每個人留下了一滴血,一件貼身之物,眼看錘子快魔怔了,時落替三人測算,确定唐強三人還活着,錘子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隻要活着就行。
緊趕慢趕,時落一行人也停了車。
這次他們同樣停在一處山區。
此處位于華國中南部,是一個山多樹多的城市。
這裏的村鎮跟縣城大多數都在山上,要上山,需得一直盤旋而上,從車内往外看,山路兩旁皆是陡峭的懸崖。
“時小姐,這不是最終目的地?”唐強留下錘子,一是幫時落跑腿,而是給時落帶路。
“這裏是我的家鄉?”一直呆在黃符紙裏的張大東突然開口,他轉而又跟時落說:“原來你還記得。”
出來一路,他們耽擱了不短的時間,也救過許多人,張大東都看着,他對時落的印象逐漸好了。
知道時落耽誤了行程,他一直沒開口,他原本打算等時落到了目的地,他就讓時落送他入輪回,家鄉的事就算了。
她不想再讓時落繞路。
沒想到時落竟一直記得。
“既答應了你,自是要做到。”時落對張大東說:“你指路。”
她将五個小鬼放出來。
時落靈力足,這幾天五鬼一直跟時落近身相處,他們都能凝成實體了,五個腦袋齊齊貼在車窗上,張大東眼裏盡是想念。
“幾十年了,這些山還是沒多少變化。”張大東感歎。
錘子在一邊說:“山就在這裏,也動不了,再怎麽變也變不到哪裏去,頂多是有人砍了樹,有人栽了樹。”
“再說了,我們國家如今強調要保護環境,這些山啊樹啊的都不能破壞。”錘子挺驕傲,“在城市裏難得一見這麽多青草綠樹,到了這裏,我聞着空氣都不一樣了。”
“時小姐,這裏靈力是不是比城裏要足?”錘子坐在副駕座上,他非要跟齊曉波換。
“是。”自打吸收了大松樹的靈力,時落體内被靈力不停沖刷,如今她吸收靈力的速度比以前要快多了。
屈浩從沒見過這麽大片的山石樹林,他驚歎地伸着腦袋往周圍看。
正如錘子所言,車子路過的這裏地勢陡峭,放眼都是山石樹木,不方便蓋房子。
“幾十年沒回來,我,我可能找不到準确的回家路了。”張大東激蕩的心情逐漸恢複,他看着路旁邊都差不多的場景,一時有些不确定。
“這裏最大的不一樣就是這路了。”張大東感歎,“當年都是很窄的小路,泥路,天晴的時候還好,要是下雨,那可就難走了,我們村就有人下雨天走山路,掉山崖下去了,沒找到。”
如今土路變成了水泥路,也寬敞許多,來回能容兩輛車子過。
“我記得我家在很高的地方,要去一趟鎮子上走路得大半天,我們的鎮子在村子東面,縣城在村子西面,去鎮子比去縣城還遠,我長到十八歲,就去過縣城兩次去過鎮子一次。”
“你戶口本上的名字,生前的村子叫什麽名?”錘子将這事跟後頭車裏的姜陽說了,姜陽給錘子發了條信息,錘子問張大東。
隻要網上能查到的,不違反法律法規,姜陽都能查得到。
不出幾分鍾,錘子看着姜陽發來的消息,說:“你們村子叫竹林村?”
張大東一直念着家鄉,怎麽可能忘記?
“是叫竹林村,我記得我們村子後頭是有一片竹林,我們小時候常去竹林裏挖竹筍子。”
錘子點開手機地圖,他看了一下,“竹林村在這山上最高的地方,開車還得兩個多小時。”
往上走,有平坦之處間或有房子。
與山下不同,山上哪裏有空便在哪裏蓋房子。
薛城不常走山路,車開的有些慢。
等到竹林村時已經是将近三個小時後了。
竹林村跟山腰的村子差不多,家家戶戶離的遠,少有蓋在一起的房子。
“你家是哪個房子?”車子停在路邊,錘子問。
張大東環顧周圍,指着對面路邊的一幢兩層房屋,說道:“房子跟以前都不一樣了,以前都是草屋跟磚瓦房,以前這裏沒房子。”
錘子眨了眨眼睛,看向對面,房子的底下一層一扇門旁寫着超市兩個字。
“我下去問問。”錘子說。
屈浩也好奇,他忙說:“我也跟你一起。”
“怎麽?你這小少爺想體驗一下老百姓的生活?”錘子開玩笑。
屈浩也不惱,這趟出來前他本來也是沒過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他好奇。
沒料到屈浩脾氣這麽好,錘子捶了他肩頭一下,而後勾着他的肩膀,哥倆好地往超市走。
屈浩本來以爲錘子上門會直接問,卻見錘子先在這隻能稱得上是小賣店的超市裏轉了一圈,買了幾瓶水,又拿了兩盒口香糖,付錢的時候問老闆。“姐,你們村有沒有一戶姓張的人家?”
路上張大東說過,他們村子不大,他死前,他們村裏統共也就一百多戶人家。
五六十歲的婦人被錘子叫姐,大姐笑的燦爛,“姓張的啊——”
大姐想了一下,“有七八戶吧。”
錘子收起打架時的兇狠,平日說笑時的痞氣,認真詢問人的時候看着還挺乖巧,大姐多說了幾句,“我們村姓程的最多,你們找姓張的哪家?我聽你們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們是來找親戚朋友?”
說到這裏,大姐又壓低了聲音,“還是上山來打獵?”
生人一般不來這麽高的山上,除了走親戚,就剩下悄悄進山打獵的城裏人了。
這兩人,尤其是屈浩,看着就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大姐不覺得他們村裏有人家能有這樣的親戚,要是有,早該搬走了。
“我跟你們說,咱這山上現在不能打獵了,要是被抓着是要罰錢的。”大姐說,“以前倒是能,可以租獵槍,還有子彈,都是按一個子彈多少錢算,後來山裏的東西都被打的差不多了,官家就不讓了。”
錘子笑着搖頭,“姐,你誤會了,我們真的來找人的,不打獵。”
“你們找姓張的?”
“是。”錘子看到當成收銀台的一張木桌子上放了一個塑料筆筒,裏頭放了棒棒糖,他随手拿了兩根,遞給屈浩一根,“嘗嘗。”
一根棒棒糖一塊錢,倒是不比山下便宜。
屈浩也不客氣,他撥開棒棒糖,放在嘴裏。
大姐看着兩個高大帥氣小夥子,尤其是屈浩,長得那個好看,比她女兒屋裏牆上貼的明星還好看,愛美之心大姐也有,她笑眯眯地問屈浩,“你們找哪個張家?”
“就是三十多年前吧,家裏有個孩子叫張大東的。”屈浩說。
大姐驚訝地看着兩人,“張大東?”
“是,那時候他不到二十歲。”錘子補充。
大姐在村裏住了五十多年,張大東要是活着,跟她也相差不大,大姐當然是知道的。
“那我記得。”大姐回憶了一下,隻是過去幾十年,她已經記不得張大東的長相了,“他是家裏老二,我跟他大姐同歲,當年他死的時候她大姐哭的不行,但是那時候孩子生的多,死了是會難過,但是也難過不了多久,家裏還有好幾個呢。”
錘子跟屈浩相視一眼
張大東這麽想念家裏人,要是得知家裏人根本沒有念着他,他肯定會失望難過。
“家裏跟張大東最好的就是他大姐了,他大姐叫張琴。”大姐說,“他大姐長得好看,嫁到鎮子上了,現在全家就他大姐還記得他,雖然不合适,張琴還是會給張大東燒紙,就怕他在那邊沒錢花。”
“我記得有一年吧,就張琴結婚第二年,她還請了道士來做法,說是她做夢夢到張大東被人抓走了,還給扣起來了,沒得吃沒得喝,還不能投胎。”大姐感歎了一下張琴跟張大東的姐弟情深,“那時候請道士來做法可不便宜,要好幾百呢,張琴對他弟也是真惦記。”
錘子将嘴裏的棒棒糖咬碎,他問:“那他父母呢?”
“他爸死了,他媽老年癡呆。”這大姐唏噓,“她家裏六個孩子,沒了張大東也還有五個,除了張琴當時夠結婚了,另外四個都張嘴等着吃飯,他媽沒時間傷心,後來也差不多忘了張大東,她前兩年得了老年癡呆,倒是想起來這大兒子了,天天念叨着要見大兒子,好幾回還跑出去找,差點掉山下摔死。”
說到這裏,大姐又忍不住八卦,“她還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都不養她,人家說她這是活該,誰讓她夫妻對大兒子做出那種事。”
“那種事?”
“張大東死的時候都快二十了,他們舍不得錢給那孩子打個棺材,就這麽把人給賣了。”大姐搖頭,有些不屑,“那時候咱山裏野獸多,要是給野獸聞着味了,還不得拖出來吃了啊。”
“後來還是張琴偷偷用自己攢的錢,找村裏的木匠打了棺材,把他弟給裝棺材裏,埋了。”這大姐笑眯眯地收了錘子遞過來的錢,“張琴對她弟好,她就有好報,她嫁給鎮子上賣衣服的,後來生了三個兒子,三個兒子都考上了大學,大兒子學習好,上了博士呢,村上人說那孩子讀到都沒得讀了,後來進了單位,反正那單位是國家的,他做的工作要保密,他工資高,還給他媽在市區買了房子。”
“兩個小兒子是雙胞胎,一個當老師,一個當律師,都厲害。”大姐語氣不乏羨慕。
“每年清明過年的時候,張琴來給張大東燒紙,三個孩子有空的都跟張琴一起過來,他們反倒是跟另外三個舅舅不親。”
“爲什麽?都是姐弟,張大姐怎麽會跟另外三個弟弟不親?”屈浩好奇心又上來了。
“還能爲什麽?”大姐朝對面山上翻了個白眼,“那三個不争氣呗,當年張大東對他大姐多好,爲了他大姐跟人打架,腿都給人打折了。”
“那三個倒好,跟螞蟥似的,盡想吸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