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得到。”時落又往上看了一眼。
陰差還未趕過來,而這陰魂心有惦念之事,天亮之前他會離開此處。
保安覺得時落越發不靠譜了。
“行了,已經很晚了,你趕緊走吧。”保安開始趕人。
“你們若是不信,可上去看。”時落也不啰嗦。
這倒是個好主意。
另一個一直沒開口的保安跟同伴說:“你在這裏攔着她,我上去看看。”
走了兩步, 這年長些的保安回頭跟時落說:“樓上要是沒事,我可要找你算賬的。”
兩分鍾後,留在大廳的保安接了同事的電話,這保安神色古怪,而後懷疑地看向時落,等他挂了電話,臉已經黑了下來。
他來回打量時落好幾遍, “你是不是跟樓上的人認識?”
未親眼見過天師的人通常不會信這世上真有能看到生死的高人,時落突然跑來,說樓上有人猝死,這擱誰身上都遭懷疑。
時落未惱,“我不認識。”
“不可能。”保安拿着電話,他讓同事報警,自己則一直盯着時落,他還往門口站,擋住時落的去路,生怕時落跑了,他一錯眼地盯着時落,“那人的死不會跟你有關系吧?”
時落不理解這保安的腦回路。
他解釋,“你深更半夜的跑來我們大樓,說樓上有人死了,要說這事跟你沒關系,誰信?”
“我上去一趟。”時落索性也不解釋,她又要往裏走。
保安掏出警棍, “你哪裏都不能去。”
“有什麽話等警察來了你再跟警察說。”
時落想事情向來直接簡單, 原來沒有明旬的城市裏是不能随意進出别人家的樓的。
就在這時,她電話響了。
那頭果然是明旬。
淩晨三點多, 明旬的聲音沒有一絲困倦,時落接通,他罕見的有些急切,“落落,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需要我叫唐強他們過去嗎?”
時落半夜出門,必然是周圍有事發生。
時落便将這事跟明旬說了。
“這事讓唐強來處理,落落不用去警察局。”明旬安撫她,“落落,電話别挂,我陪你一起。”
“好。”
唐強很快過來。
不是多大的事,唐強就沒驚動錘子他們,他隻身過來。
保安看着氣勢懾人的唐強,心思瞬間轉了許多彎,他自以爲懂了,“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正好,等警察來了,你們好好跟警察解釋解釋。”
唐強上前, 那保安忙後退, 他舉着手裏的警棍,“我警告你,退後!警察馬上就來了。”
“不是,你誤會了——”
保安并不想聽唐強解釋,他打斷唐強的話,“有什麽話你跟警察說,跟我說不着。”
既然對方聽不進去,唐強也就不打算再說了。
“時大師,是那陰魂有異常?”若是沒有意外,時落應當不會管别人的生老病死。
“心有執念,不舍離開。”許多新生陰魂都會有如此想法,他們舍不得離開親人愛人,或是朋友。
“陰差還有多久到?”若誰不願離開就不離開,那這世間便會亂了套。
時落掐指算了一下,“一個小時。”
“時大師,這陰魂是不是有不同?”世間有秩序,多數天師在人間遇着陰魂,會直接收了陰魂,時落不會多事,除非遇到需要幫忙的。
“嗯。”時落神情也有異,“便是離世,他也幫人。”
“時大師,他應當是個善良的人。”做鬼都不忘幫助人。
“不是你想的那般。”時落知道唐強誤會了,她解釋,“此人讓一人看到了光明,讓另一人獲得了生命。”
聽到這裏,唐強就猜到了,“時大師的意思是說他曾簽過遺體捐贈協議?”
因此人生前死後皆爲善,時落自是要幫他。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保安在一旁聽的雲裏霧裏的,他覺得眼前這兩人跟神經病似的,她指着時落說:“你才說不認識人家,怎麽就知道人家捐贈遺體了?”
唐強不允許有人對時大師不敬,他擡手,直接打掉保安手裏的警棍,“好好說話。”
保安手心發麻,唐強冷下臉時,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不好惹的氣息。
保安頓時不敢開口了。
但是他也有職責,雖然不敢開口,卻仍舊站在兩人面前。
方才上去查探的保安從樓上下來,他滿面驚惶,顯然是吓的不輕。
他跟同事同樣的想法,看時落眼裏都是懷疑。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保安看時落跟看兇手似的,“你這麽知道樓上出事的?”
這個年長的保安也是個愛看推理劇的,試圖從時落的每一絲表情中看到她的心虛,可時落太淡定。
他看了許久,得出一個結論,要麽兇手不是時落,要麽就是時落演技太好。
“你還知道什麽?”年長的保安突然大聲問,試圖學着推理劇上那些出其不意讓人露破綻的招數。
時落沒反應,唐強被吓了一跳,他一眼看穿保安的意圖,唐強嘲諷地掃了他一眼,“輪不到你說話。”
年輕些的保安将同伴拉到一旁,将方才時落跟唐強的話說給同事聽。
兩人嘀嘀咕咕好一陣,最後年長的保安不停地瞄着時落。
“你真不認識樓上的人?”
“不認識。”
“你不會是那種能通靈的人吧?”想到時落方才說的她感覺得到樓上有人猝死,年長保安問。
通靈之人?
時落沒聽過這個詞。
“應當不是。”時落認真回他。
他語氣好了些,年長保安又問:“那你是?”
“算命的。”
年長保安欲言又止地看時落。
時落問他,“你想讓我證明自己?”
“我無需向你證明。”
語畢,她看向年輕些的保安,給他一個建議,“若是信我,今日下班後你不要騎車走。”
咕咚。
年輕保安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大師,你,你是說他要是騎車回去,會遇到不好的事?”年長保安給時落跟唐強分别倒了一杯水,他請時落坐在大廳等候區,态度更殷勤了。
雖然有句話叫子不語怪力亂神,可這世上總有些可稱得上的‘這就是命運’的事。
再說了,還有句話叫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将同事拉到身邊,打探,“大師,您再看看他,他最近有煩心事,您能給算算嗎?”
“我算卦要錢。”時落沒拒絕,“五百塊一卦。”
“這麽貴?”兩人都不舍得。
他們工資比樓上那些要低太多,五百塊都夠他們一個月酒錢了。
年輕的保安起身,“我不算。”
唐強搖頭,這麽好的機會不把握,真的是讓人忍不住替他遺憾。
當然,唐強沒說話。
一旁善于察言觀色的年長保安心一橫,“大師,那你幫我算一卦。”
他掏出五百塊錢,放在時落面前,“我想算算我閨女,我閨女今年高三,還有沒幾天就高考了,我想請大師算算,我閨女能不能考上師範大學?”
提到女兒,中年保安面上盡是慈愛,“我閨女想考我們省最好的師範大學,是雙一流大學,她學習特别刻苦,她媽說她每天晚上都要看書看到一兩點,早上五點不到就起來了,我心疼,不讓她每天學那麽晚,這孩子就是不聽,她說不想以後回想起來後悔。”
“有照片跟生辰八字嗎?”時落問。
“有。”
他給時落看了女兒的照片,又告訴女兒的生日。
時落看手機中帶着眼鏡,眼底一片黑青,過分瘦弱的女孩子,她眸子閃了閃。
再擡頭,時落說:“看她去醫院看看吧。”
“怎,怎麽了?”年長保安坐不住了,“大師,我閨女哪裏不對?”
時落沒說話,而是擡頭看了一眼樓上。
唐強解釋,“你剛才說了,你女兒每天都在學習,隻睡三四個小時,長期這樣,誰都吃不消,聽時大師的話,盡早送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要是今天前,他肯定對時落的話有懷疑,可就在剛才,他親眼看到有人死在他眼前,他慌忙起身,“好,我這就打電話給她媽。”
等警察過來了,年長保安才挂了電話。
有唐強在,時落無需去警察局。
“時大師,他們說按規矩,我們是不能上去的。”唐強說,“不過你我身份特殊,我們可以上去,卻不能靠近。”
“可以。”
死者是個才二十五歲的男子,男子茫然地站在自己屍首旁,當看到警察過來,他才确定自己是真的死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轉身就要走。
初爲陰魂,他不能在大白天,陽光正盛的時候出門,天亮之前,這是最好的機會。
他想見一見他的父母跟女朋友。
在與時落擦身而過時,時落說:“你暫時不能走。”
陰魂指着自己的鼻尖,他湊到時落面前,“你看得到我?”
時落看着眼前蒼白的臉,虛影若隐若現,似是随時都能随風而散。
“若你離開,不到家便會消散。”這年輕人少時曾被陰氣附身,他的魂魄一直不穩,他不可能一日千裏,是以,在回到家之前,他就會魂飛魄散。
“我得回家看看。”陰魂顧不得驚訝,他堅持說。
“你家在千裏之外,你到不了家。”
“可我想見我爸媽跟我女朋友最後一面,我還想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别擔心。”陰魂想了想,又說:“我還得告訴他們我銀行卡密碼。”
陰魂歎息。
“我原本打算趁着年輕,努力一點,三十歲之前攢夠五百萬,然後我就回老家,跟我女朋友結婚,做點我喜歡做的事,好好孝順我爸媽。”陰魂後悔以前那麽拼命了。
死了之後才知道身體健康最重要。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若你看到你父親卧病在床,你女朋友有孕在身,你再舍不得離開的。”多數陰魂都不能在人間逗留時間久。
“你說我爸病了?”陰魂漆黑的眸子暗了下來,“他,他沒跟我說。”
哪怕身爲陰魂,感覺不到心髒的鈍痛,陰魂還是忍不住捂着心口,他蹲下來,小聲問:“他爲什麽不跟我說?”
“要是我爸知道我不在了,他還能撐得住嗎?”
“還有我女朋友,她懷孕了?”
他女朋友在老家,前兩個月過來看他一次。
時落說的話信息量太大,陰魂承受不住,三魂七魄都快穩不住了。
“我要回去。”陰魂起身。
這樣他就更要回去了。
“我送你一程。”時落拍闆。
陰魂三魂七魄凝實了一瞬,“真的?”
“不過看完他們,你需要入輪回。”時落看他發亮的漆黑眼睛,“逗留在人間,對你并無任何好處,且對你的孩子不好。”
陰魂又是一顫,“你說我女朋友要生下我的孩子?”
時落方才說他女朋友懷孕了,他第一感覺是驚喜,可想到他已經不是人了,他就下了決心,他要托夢給女朋友,讓她流掉孩子,他不能跟女朋友一起撫養孩子,也不願他的孩子拖累女朋友以後的人生。
“你小看了你女朋友對你的感情。”
這世間有薄情寡義之人,自然也有情深不悔之人。
“可,可她一個人帶着孩子,以後生活會很苦。”年輕陰魂無力,也更悔。
這是他們男女朋友之間的事,他們自己商量。
時落對着虛空說話已經引起不少警察的注意了,她說:“跟我走吧。”
誰能帶他回家,他跟誰走。
陰魂忙跟上時落。
出了大樓,他往陰魂身上貼了一道固魂符,而後讓陰魂與張大東他們五個小鬼在一起。
回到房間,時落将手機放在耳邊,問對面,“明旬,你還在嗎?”
“在。”
時落眉眼彎了一下,她說:“我知道怎麽送個孩子給你了。”
那頭傳來一陣響動。
“落落,你——”明旬一時竟有些詞窮。
時落繼續說:“有兩種法子,一是我與你交配,你也可以稱作性,行爲,二是我可以抽出你我的一絲神魂,制造出一個孩子。”
當然,第二種是沒有人類身體的。
“明旬?”那頭,明旬許久沒回話,時落奇怪地看了一下手機,沒挂斷。
明旬喝了一口杯中冷水,等心跳沒那般狂亂,他才說:“落落,孩子的事我們商量,你别一個人做決定。”
從時落的話中,明旬猜出時落要送他禮物一事了。
隻是送孩子這事實在超出他的想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