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時落說。
這是個穿着時髦的大媽。
她身後跟着一個比她個頭還高的男孩子。
男孩帶着眼鏡,垂着眼眉,視線都在手機上,聽了時落的話,他偏了偏頭,一臉不耐煩,看到時落手中的黃符紙, 還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一股子天最大我老二的中二氣息撲面而來。
看到這個男孩,時落不免想到了石勁。
當真是有人愛的孩子才有底氣目中無人,石勁小小年紀已然經曆了諸多挫折,他小心翼翼地接受别人對他的善意,竭盡全力過好自己都不曾幻想過的校園生活。
石勁私下不止一回問過時落, 明旬到底爲了他花了多少錢, 他要怎樣才能還清。
明旬因爲他上學的時候給學校捐的那棟樓他是還不起的,但是來了上京後,明旬爲他花用的所有,他都記在小本子上了,他說了,以後能還多少是多少。
“小姑娘,那你幫我孫子算一下,要是算得準,我多給你錢。”大媽一身珠光寶氣,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主。
“你确定我要在這裏說?”時落問大媽。
她說出來的畢竟都是隐私。
男孩扶了扶眼鏡,往遊樂園門口看,變聲期的嗓音有些粗噶,男孩催促,“到底要不要走了?都幾點了?”
被男孩呵斥,大媽也不惱,她還笑着哄道:“洋洋别急啊,很快,再等等。”
她指着人少的一角, “走, 去那邊。”
男孩跺了跺腳, “我不去。”
“哎呀,跟奶奶去一下,很快就好啦。”大媽拉着男生的手,繼續哄道,“你是奶奶的命,我可不得替你算算才放心?”
男生還是站着不動。
大媽幹脆從小包裏掏出錢包,“洋洋聽話,等下就去買你喜歡的那個什麽手。”
“是手辦。”
“對,就是那個。”
男孩接過錢,又往大媽錢包看,伸出手,“一百哪裏夠?”
“再給我兩百。”
大媽想都沒想,又從錢包裏掏出兩百塊。
男孩這才勉強同意。
大媽牽着男孩,跟在時候身後,來到人少的角落。
“算吧。”
大媽堅持要時落算,自然是心有所求的。
方才時落已經看過兩人的面色,她問:“你要算什麽?”
大媽反問她, “你不是說自己會算嗎?你倒是算算, 我找你要算什麽?”
“你孫子的抉擇與将來。”時落說。
大媽意外地看向時落,随即又覺得自己剛才情緒太外露。
許多算命的都是看顧客臉色說話。
大媽穩住表情, “我孫子還這麽小,他能有什麽要抉擇的。”
大媽竭力穩住面上表情,使得她看起來有些刻意的冷傲。
“你孫子的生辰。”看在錢的份上,時落問。
大媽說了男孩的生日。
“他是你們家三代單傳的孫子。”時落隻想快些說完,拿到錢,她一口氣不停歇地說:“因你兒子兒媳一直在離你極遠之處,應當是國外,孩子是你一手帶大的,前段時間,你兒子兒媳再次提及想要帶孩子去國外,說是爲了孩子的将來好,你猶豫,才想算一卦。”
随着時落的話,大媽原本的猶疑被驚歎取代。
時落說的不錯。
她跟她家老頭子都是家中獨子,他們上一輩四個老人都去世了,家産也都留給了她跟老頭子,他們老兩口在J市光房子就有三套,還有一套商鋪,租給别人了,每個月租金就能收到三四萬,他們早年在上京也買了一套,原先不到兩百萬的房子,如今已經升值到了一千多萬。
她跟她老頭子這輩子過的都比較順心。
可沒想到臨老了,倒是不如意了。
當年他兒子成績不好,等兒子上高中的時候就送他去出國了,後來兒子在國外上的大學,又在國外交了一個同樣留學的女朋友。
在國外久了,兒子也染上了外國人所謂的‘洋氣’做派,講究什麽自由,父母沒權利幹涉他的感情跟生活。
就讓他們老兩口見了女孩一面,就一聲不吭跟女孩子領了證。
領完證才告訴他們。
兩人結婚後,又回到上京。
兩口子在上京工作沒兩年,等她孫子生下來後,他們直接請了保姆照看。
她怎麽放心得下?
網上可不少保姆虐待孩子的新聞。
大媽幹脆自己過去照顧孫子了。
因兩口子在國外留學,也工作過,不久她兒子兩口子又被公司派到國外去。
這兩人年輕,事業心強,便将孩子留給她,兩口子去了國外。
都說隔輩親,她兒子在外國這麽多年,又娶了媳婦,她的滿腔母愛無處放,就把全部心血都放在了孫子身上。
等她兒子兩口子總算是輕松點,孩子已經長大了。
兩口子已經拿到國外的綠卡,他們想将孩子接到國外去,說是外國的學校好,而且他們的人脈都在國外,以後可以爲兒子鋪路。
照顧了孩子十幾年,要是孫子去國外,國内就隻剩下他們老兩口了。
大媽怎麽都舍不得的。
當年孩子六歲,準備上小學的時候她兒子曾想過要帶她跟孫子一起過去上學,她不願意,說是适應不了國外的生活。
孩子也不願。
但是這一回,兒子兩口子鐵了心要把孩子帶走了。
大媽前幾天還跟兒子吵架了,她甚至威脅兒子,要是他們将孩子帶走,以後她跟老伴的家産一分都不給他們。
大媽想過,哪怕孫子不去國外,她跟老伴的家産也夠孫子一輩子舒服的過。
而且國外有什麽好?
聽說國外的人都看不上别國的,大媽還擔心孫子去了國外吃虧。
他們每次打電話都吵架,這都影響到了孫子,這不,孫子今天心情不好,她就帶孫子出來遊樂園玩。
剛才正打算回家。
思及此,大媽尋求時落的支持一般,不自覺就跟時落說得多了,“小姑娘,你說說,我孫子從小就在J市長大,突然讓他去國外,他能适應嗎?他外語又不好,到了國外還不得被人欺負?我還聽說外國人就看不起咱們國家的,我孫子在國内就很好啊,有吃有喝,他爺爺還是退下來的領導,以後他的工作也能出把力的,爲什麽還要去國外遭罪?”
時落看着大媽,沒出聲,任由她說:“我兒子就是聽他媳婦的,這主意就是他媳婦出的,當年她光顧着工作,生完孩子沒到幾個月就出國去了,孩子都是我一個人帶的,現在好了,孩子大了,省事了,她倒是想撿現成的。”
“而且我孫子自己也不願意去。”大媽氣道:“他們自己結婚的時候不讓父母幹涉,輪到自己的孩子了,怎麽忘了這話?”
大約是太氣,又或是故意,大媽說這話并未顧着孫子。
而男孩在聽到奶奶貶斥媽媽,一聲不吭,低頭玩手機。
“小姑娘,你給算算,我孫子是出國好,還是留在國内好?”大媽抱怨完,想到自己的目的,她問時落。
遊樂園裏燈火明亮,時落往男孩走了幾步。
察覺到一道陰影落在手機上,男孩哼了一聲,擡頭,瞪着時落。
在看到時落毫無波瀾的眼眸時,男孩滿心的不情願陡然變成了不知所措。
他耳朵逐漸紅了。
如今的孩子過早接觸電子産品,比過去的孩子要早熟的多,十三四歲的已然明白了何爲愛慕。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
雖然學校跟家長都明令禁止,男孩還是知道他們學校有好幾對同學悄悄談起了戀愛。
這一刻,男孩覺得自己心跳有些快。
一向嘴利的他竟然說不順一句最普通的話,“你,你要幹什麽?”
說完,他還後退了一步。
時落似是沒看出男孩的異樣,她又看了男孩一眼,這才收回視線,繼而退了回去,對大媽說:“若是按你的法子繼續教養他,這孩子日後必然是要摔跟頭的。”
隻有這麽一個孫子,大媽幾乎是将孫子捧在手心的,自小都是要什麽給什麽,這讓孩子變得自打自我,不可一世,以爲世界是圍着他轉的。
少時不吃虧,長大總要摔跟頭。
大媽不高興了,在大媽看來,時落這麽說就是站在她兒媳那邊了。
“你這小姑娘會不會說話?我教的有什麽問題?我兒子就是我教大的,現在在國外成就可不小,他年薪都是上百萬的。”
因爲時落在批判她的教孩子方式,大媽剛才還覺得時落有兩分本事,這會兒又覺得時落的算命不可能準的。
她拉着孫子就要走。
“我看你就是制造噱頭,想惹人注目的吧?”大媽越說越覺得自己真相了,她腳步一頓,回頭看時落,“你是不是明星?現在不是有很多綜藝節目,那些明星故意裝成普通人,做各種實驗,還說什麽測試人心。”
說完,大媽還四處找,生怕周圍有偷拍的設備,她還警告時落,“我可跟你說,我讓你算命這一段你不能播出去,要不然你們這是侵犯隐私,我可以告你的。”
時落不得不佩服大媽的想象力,她說:“我不是明星。”
大媽卻不信,“你長成這樣,怎麽可能不是明星?”
大媽也後悔,“也怪我,太着急孫子這事,才随便相信你。”
“你孫子将來回出國。”時落一句話讓大媽止住了腳步,她也沒注意到孫子站在原地,腳步一直沒動彈。
大媽問時落,“你算出來的?”
“不是故意跟我對着幹才這麽說的?”
時落回她,“我與你素不相識。”
沒必要與她爲難。
大媽沒聽懂,但是她還是急切地問:“我孫子真的會出國?”
“是。”時落下一句話讓大媽臉色大變,“他會在成年後染上毒瘾。”
國外禁毒力度并不如國内強,國外的許多年輕或是爲了減少壓力,或是爲了尋求刺激,極易吸食毒品。
這孩子被養的心高氣傲,在陌生的環境,不免會遭受打擊,他與親生父母不親,爺爺奶奶又遠隔萬裏,隻要被人稍微引誘,便會走上歪路。
啪嗒。
大媽胳膊上的名牌小包掉在地上。
這回連男孩通紅的耳根子都褪去了血色,他生怕自己給時落的印象不好,忙說:“不會的,我才不會吸,毒。”
“你這小姑娘在胡說八道,我孫子最聽話了,平時除了玩遊戲,從來不會做不好的事。”涉及到孫子,大媽生氣了,她抓着孫子的手,氣呼呼地說:“你再胡說,我告你诽謗啊!”
在大媽跟孫子臉變色時,明旬已經上前,“落落,若他們固執己見,你無需多言,這遊樂園人多,總有能聽得進去話的人。”
時落點頭,也贊同明旬的話。
許多人便有這種心理,上趕着的通常不在意,一旦别人做出一副放棄的态度,又反過來不安。
“哎,小姑娘,你别急着走,你把話說清楚。”大媽看明旬的氣度跟穿着,壓根不像是缺錢的人,她就更想弄清楚時落的身份了,她上前幾步,問時落,“你真不是明星,還有那什麽網紅?”
明旬不悅地隔開大媽想抓時落的手,“還請自重。”
話落,擁着時落就往售票處走。
明旬不願時落再被人用各種目光審視,他說:“我的錢都是落落的,落落可以随便用。”
明旬早習慣身上帶現金,他掏出幾張零錢,給時落,“這是落落五天前給我的,用在今天正合适。”
看着售票處排隊的人逐漸多了,時落沒再拒絕,她接過錢,跟明旬往隊伍末尾走去。
兩人不再理會身後的祖孫兩。
大媽卻越發緊張,她拽着孫子朝時落走。
卻沒料男孩站在原地不動,他勾着頭,情緒看着不太好。
明旬出現的刹那,男孩心裏産生的那點悸動瞬間被打擊的一點不剩。
孩子的喜歡來得快,去的也快。
“我不去,我們趕緊回去。”男孩甩開奶奶的手,轉身就要走。
大媽看着孫子,又側頭看時落。
無人回應她。
到底還是孫子重要點,她追着孫子而去。
隻是走了沒幾步,她又猛地停下腳步。
她想,萬一呢?
萬一那小姑娘說的是真的呢?
她就這麽一個孫子,她不能賭。
大媽先小跑着朝孫子,好說歹說,讓孫子在原地等她,她又快速往回走。
時落跟明旬已經排隊了。
大媽走到時落跟前,直接掏出錢包,取出五百塊現金,遞給時落,“小姑娘,你跟我過來,你再跟我多說點,要是你說的都是真的,這錢就給你。”
“我不缺錢了。”時落舉着手中的錢,不爲所動。
“誰還嫌錢多啊。”大媽更着急,“我這裏的現金都給你,你再跟我多說一點。”
這回她也不顧周圍人好奇的眼神了,盡量壓低聲音,問時落,“那有沒有辦法能讓我孫子避開?是不是不去國外就行了?”
說這話時,大媽是不确定的。
她知道兒媳這次是鐵了心要帶孫子去的。
孩子是兒媳生的,于情于理都該跟在媽媽身邊,要是兒媳來硬的,她還真沒法子。
她想着時落能多說點,她也好用時落的話勸兒媳。
降溫了,小妞兒們注意保暖,謝謝大家支持,愛你們。
(本章完)